賭(第2/4頁)

 

“有一萬元的理由,此外,我也沒說任何殺害他的話,”他拍拍我肩膀,“你知道你舅舅的心臟,再一次發作,就……”說著,手指捏得啪啪響。

 

巴茲爾打開我的卡車門。“約翰,你考慮考慮我的決定,再通知我你的決定。”

 

心亂得我好一會兒才能發動汽車,而後又躺在房中熱得睡不著,我在滿是汗漬的床上輾轉反側,思考到淩晨五時,我想到一萬元的用途,我不用在最需要卡車的時候,提心吊膽,擔心卡車拋錨。屋頂可以有錢修,圍籬也可以找個人幫忙。

 

當我悄悄掩上前門時,天剛破曉。

 

我扔一些工具上卡車,向北面出發,這時世界開始生動起來。

 

中午過後,我發現一塊巨石的陰暗處有東西潛伏著,鱗光閃閃,蜷如粗厚彈簧的蛇躺在那裏。那卑賤、抖動的東西盤在那兒,隨時伺機咬人。

 

我抓起一只腦袋般大的石頭,高高舉起,準備把那嘶嘶亂叫的東西砸進土中。那蛇急忙發出一聲驚恐的呼叫聲,黑色的小眼睛盯著我,舌頭吐著。

 

當我凝視這條爬蟲時,時光停住了。

 

我手抱一顆沉甸甸、太陽曬幹的石頭,汗水滴進我的眼中,然而,渾身是一陣陣的寒冷。一萬元的思想又閃進腦中,我扔掉手中的石頭。

 

我全速跑回卡車,從車上抓起一只麻袋和一把埋種子用的鶴嘴鋤。

 

蛇正在爬開,差一點就鉆進巖石縫中。我用鋤頭砍它,它蜷成一團,並開始攻擊,砰砰地撞擊鋤頭,我在它能重新蠟回之前,釘住它。當我踩上它的腦袋時,它猛烈地嘎嘎響。

 

那東西狂亂地動著,吐出一股像是成熟蘋果的氣味。我可以感覺到那個可怕的頭在我的破靴底下蠕動。

 

我彎身,伸手抓住蛇頭的地方,蛇身盤繞我的手臂,我差點就放開。我的雙手感覺滑溜,那條蛇強勁有力,我沒法抓住它多久。

 

要把盤繞的蛇身拉開,相當困難,若是要把它塞進袋裏,更是難上加難。我提起袋子,迅速打結,再雙膝跪地,我的襯衫汗濕。

 

當我伸手摸口袋取煙時,聽見口袋撕裂聲。輕輕詛咒一聲,疲倦地坐下來,等候平靜,因為我雙手不住地發抖。

 

麻袋終於停止嘶嘶聲,只偶爾可以看見裏面有東西在動。我坐在那兒凝視它,心中懷疑自己是否真能下得了手。我固然不喜歡舅舅,但他是個人,他和任何人一樣,有感情,又是我的舅舅。我把裝蛇的袋子扔上卡車。

 

當我的老爺卡車轟隆地爬上小徑的一處高地時,木屋看來空蕩蕩的,前門敞開,沒有人影。

 

當卡車開始下坡時,我切掉引擎,讓車滑下,停在門廊前。舅舅的聲音從小溪邊傳來,然後我聽見巴茲爾的回答聲。我想他們又在打賭。

 

我輕輕拉開紗門,進入屋裏,麻袋拿得遠遠的,遠離我的腳。

 

因為我要做這件事就得做得好,不能有差錯。這東西必須放在只有舅舅會碰到的地方。我不能讓巴茲爾出任何事——還不能。

 

屋裏一團糟,我慢慢打量:早餐的盤碟殘物還散置一桌,床鋪沒有整理,煙蒂拋在地板上,柴箱又空了。

 

這一切均在我籌辦,但它得繼續等。我找到一個合適而需要的:舅舅的箱子。

 

我打開箱扣,有凹痕的箱蓋悄無聲息地掀開,箱子裏有兩件幹凈的換洗衣服,半打沒有開封的撲克牌,差不多滿盒的香煙,和小瓶藥。這正是地方。

 

當我小心地打開麻袋的結,看著蛇緩緩地倒進箱子時,我可以感覺到自己又在發抖。

 

我重重地合上蓋子。大顆汗粒從額頭滾落,像夏天的雨打在谷倉頂上一般地濺落在金屬箱上。我的頭部在昏眩,但我力持鎮定。

 

我大步向門走,停步看看,時間尚未晚,我可以回頭再來,沒有人會知道。

 

走出屋外,讓紗門在身後重重地合上。通往小溪的小徑,迂回地穿過樹林。

 

林子裏涼涼的,黑黑的,有很多荊棘。記得小時候,這兒是我最喜歡的地方,現在亦然,我慢慢走著,聽聽小鳥叫,心中真希望剛剛摸一包舅舅的香煙。

 

林子在小溪那豁然開朗。

 

我看見他們倆站在深及腰部的流水中,他們的釣竿優雅地揮著,舅舅在低垂的楊柳下,熟練地拋著魚線。然後他看見我,揮揮手,大聲說著我聽不清的話。

 

巴茲爾涉水過來,說:“約翰,你好嗎?”

 

“我需要煙,”我說,他抖出一支煙,同時遞打火機給我。我點著煙,守在他旁邊,手中玩著金光閃閃的打火機。

 

巴茲爾在摸弄漁具,準備裝鉤再拋線。“昨晚我們的談話,你考慮了沒有?”他選擇用一個長尾型的。

 

“考慮了,”我從他手中挑出長尾型魚鉤,再遞給他一個幹魚餌,“我是考慮了。”“結果呢?”我點點頭,把打火機還給他。“你是說,你願意做?”“一萬元不幹。”巴茲爾打量我,那眼神好像我是他手中的魚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