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何以報德

仰首的大熊貓看出來那對利爪不是抓向自己的。

雄獅也業已察覺,但它已在和大熊貓的肉搏中消耗極大,被抓得血痕累累,臉都花了,竭力想躲卻力不從心,被老鷹用雙爪一把提溜起來,帶上了半空,爾後松開,摔落了下來。

如是幾次,獅子哀叫幾聲,氣息萎靡,直接暈死了過去。

大熊貓朝上拱了拱手:“晚輩有禮了,不知是哪位前輩駕臨,搭救之恩,華某拜謝。”

老鷹落下,踩在獅子身上,抖了抖碩大的翅膀,復又收起,看著大熊貓,口吐人言:“小友不必客氣,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老夫,阿肯部族大部首,阿肯瑟是也。”

華瀾庭幻化的大熊貓一呆,遲疑問道:“難道我沒有猜錯,前輩這是,被人奪舍?”

在華瀾庭腦域中幻化成老鷹的阿肯瑟本尊答道:“小友聰慧。奪舍?是這個意思吧。老夫不過是暫且退讓,這廝自以為是,實際並沒有成功。”

“哼哼,論道行,他這個聖山不入流的長老還嫩點兒,要是三聖尊親來還差不多。”

華瀾庭猶豫道:“前輩此舉必有深意,晚輩鬥膽一問,您既有此能力,何苦讓阿肯部族被三聖山當槍使,以致折損族人,還與我仙洲為敵?”

阿肯瑟泰然一笑:“問得好。聽你所言,對聖地和部族之事已是有所了解。來來來,咱爺倆兒聊上一聊,讓我為你解惑一二。”

頓了一頓,阿肯瑟的聲音低沉下去:“我阿肯部族當有此一劫,老夫適才的話是說得大了點兒,裝作被奪舍也是無奈之舉。”

“聖山勢大,部族式微,這是不爭的現實。作為氏族的族長和部族的大部首,只有我一個人因為一些原因,能隱藏能力,稍有抗衡之力,其余族人皆平常,硬碰硬的話,只能是雞蛋碰石頭。”

“差距太大,聖地部族想要翻身,只能隱忍待機。抗爭以求翻身是歷代大部首背負的使命和孜孜以求的夢想,卻不是短時間能夠做成的事情。”

“當他們要通過奪舍我來掌控部族的時候,雖然以我之力當時可以反殺此僚,但那樣我就暴露了,必給自己和部族頃刻帶來滅頂之災。”

“另外,老夫算定此變化是我族改變命運的一個契機,我還要留此殘軀,來觀察三聖山到底想要做些什麽,以便從中覓得良機,為部族的後輩孩兒們鋪設一條生路。”

“至於你說的族人折損,為了達成目的,犧牲是不可避免的,只要有價值。為此,老夫死不足惜,他們也要付出,這是這一代像阿布紮比這樣的部族勇士們的宿命,必須無所怨懟地去接受。”

華瀾庭默然,半晌言道:“我能理解您老人家的苦衷,就是這些猿人和部族戰士,包括我們仙洲修士,都是生靈,卻由於一些人的私欲而不得不互相殘殺,何其無辜。”

阿肯瑟淡然說道:“孩子,你尚年輕,正處在努力折騰的階段。等你經歷的多了,就會知道,所謂的生死、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毀譽、饑渴與寒暑,這等等一切都是天命運行、事物變化形成的短暫表象與幻象。”

“正如我之鷹身,他之獅身,你之熊貓體,從小了說,如同世間孩童玩耍遊戲時的躲貓貓、老鷹抓小雞一樣,只是臨時的假象與角色,不但過一會兒就要變回歸本體,而且當你玩兒過很多遍,清楚遊戲的規則和玩法後,你就知道你時而是鷹,時而是雞,鷹會出現、雞媽媽會保護你,抓住與跑掉並不會給你帶來真正的慌亂,你會無所懼,而是沉浸其中,去感受和體驗。”

“至於說是鷹、是獅、還是熊貓,是強大到主宰別人,還是被奴役和欺壓,皆是因緣和合的結果。”

“好比你會喜歡上一個人,你會因為某些人、某些事而受到觸動,那很難講是因為這個人和這件事,而是因為你,本來就會被這樣的人吸引,會被這樣的事感動。這些,早晚都會發生。所謂萬物皆一也。”

“於是,在老鷹捉小雞這件事情上,你就有了定見。”

“再往大了說一點兒。普通人之一生不過三萬六千天,對於死亡,他們雖然多少恐懼,但大多數人不會對此有所怨恨,因為這是必然的,既然是必然的,甚至討論本身都沒有多大的意義。”

華瀾庭默想片刻,說道:“所謂人莫鑒於流水而鑒於止水。話雖如此,但真的面對死亡,我仍會恐懼。我立志修道求長生,追求意識長存、靈魂不滅,希冀進入更高的生命形態,可還是會有害怕和畏縮的時候。”

阿肯瑟微微一笑:“在我族看來,求還是不求,大概也逃脫不了生命的輪回,區別是你能主動掌控和意識到的有多少。”

“滾滾紅塵之中,咱們再往大了說,如果你能清醒地經歷多次輪回,當明白所謂的生死,只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等你醒過來後,又是投身到另一個遊戲之中。如此,你就不會對什麽族人的隕落太過在意,最多,是對重重外欲所裹挾而產生的痛苦生出由衷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