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有前科的人(第4/7頁)

“小燕,在幹什麽呢?”他跟她開玩笑。

“我在聽。”她說。

“聽?聽什麽?”

“有個聲音在叫我。”

“什麽?”她的回答讓他迷惑。

“假裝聽不見也沒用,它一直在叫我。”

“是你媽嗎?她在叫你嗎?”他以為她說的是張麗。

“不,是比她還要更兇更狠的一個東西,它叫我,我沒辦法不理它。而且我是聽見了。”15歲的她回答道。

那位鄰居至今不知道杜燕在說什麽,但他記得她說的話,也記得她的眼神,“很亮,象個40瓦的電燈泡”。

事情發生的那天晚上天氣悶熱,8點左右,同樣是這個鄰居看見杜燕一個人步履從容地走進東東網吧,稍後不久,他再度遇見她,那時候她從一輛公共汽車上下來,他略感吃驚,因為她換了一身衣服,剛剛她還穿著一件樸素的連衣裙,現在卻換了一套幹練的運動裝,但臉還是那張臉,所不同的只是,她對他的態度,他跟她打招呼,她沒理他,嘴裏嚼著口香糖,雙手插在口袋裏,以一種他從沒見過的輕快步伐朝前走去,她一拐彎就消失在下關路的一條支路上。

這位鄰居是在當晚11點半第三次碰見杜燕的,當時她剛剛從東東網吧出來,這次她穿著他第一次看到她時的那條樸素的白色連衣裙,他問她為什麽剛剛沒有理她,她沒有回答,只反問了他一個問題,這個問題讓他們之間的提問遊戲就此打住。她問他,為什麽這麽晚他在最僻靜的小道上走來走去?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那天晚上他必須穿過這條小道去見一個老熟人,完成一筆異常危險的交易,如果說她不希望見到他的話,那他則更不希望看見她。他們在冷冷的夜風中相持了幾秒鐘,然後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接著,他就談起了前一天晚上的足球賽,而她也假裝聽得很認真,一直到他把她送回家,他們都沒再提任何讓對方不安的問題。

那天夜裏,他其實比誰都先知道杜劍峰夫婦出事的消息,但是,他什麽也沒說,甚至也沒向驚慌不安的父母提起。他們回來的時候,警方已經到了,但他沒有留下來看熱鬧,轉身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位鄰居就住在杜劍峰的隔壁,他是114號王翠萍夫婦的兒子,2000年,因為販賣違禁品,被判處6年徒刑,2006年年底才出獄。他告訴莫蘭,雖然事隔多年,但他仍然無法忘掉,在那條漆黑的冷巷裏,他跟這個15歲少女對峙的那幾秒鐘。

杜劍峰夫婦死後,杜燕按照傳統,在自己的袖口上別了一圈黑紗,還在小店裏辦了一桌像樣的酒席,在席間,她回絕了所有的禮金,這給所有的鄰居留下了良好的印象。酒席結束後,她就關了小店,用父母留下的錢還清了所有的欠賬,並整理出很多遺物分送給鄰居,不知道是否出於感激,她把杜劍峰收藏的一把西藏刀送給了他。她告訴他,這是以前他們的雜技團在四川山區演出時,當地的一個藏人送的。

“刀很快,你早晚用得著。”她對他說。

他跟大部分鄰居一樣,都認為她會很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而她自己也承認,等事情解決後,她會回父母的老家貴州謀生。但實際上,直到警方調查結束後的一年她才離開,她的定力遠超出他的想象。她用父母留下的錢付房租,不慌不忙地處理養父母的後事,按部就班地生活,她在不知不覺中消滅了所有的閑言碎語和猜疑。隨後有一天清晨,居住在118號的房東突然接到她留下的一張字條和一把鑰匙。等他趕到113號時,她已經走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但大部分人都認為她是去了貴州。

實際上也沒有人真正關心她究竟去了哪裏,因為這是在下關路,人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杜燕留給人們的是一抹清麗甜美的印象,至今還有人記得她,說她是整個下關路最漂亮的女孩。

叮咚!叮咚!中午時分,莫蘭正在家裏整理煤氣中毒案的復印資料,門鈴突然響了。這種時候,誰會來家裏?她帶著滿肚子的困惑,打開門,卻發現表姐喬納拎著兩大袋食品站在門口。

“你?”莫蘭十分意外。

喬納把她從超級市場買來的東西統統倒在桌子上,一臉得意。

“怎麽樣?”

莫蘭看著桌上的那堆食物,有生菜、冷凍牛排、蘑菇、豬小排、雞肉和番茄。

“你是發獎金了?還是要回來吃晚飯?”她問喬納。

“我突然心血來潮想吃家裏的晚飯,怎麽樣?看你的了?”喬納重重推了一把莫蘭,“給我弄頓像樣的晚飯出來!牛排!牛排!想想就流口水。”喬納一邊咽著口水,一邊快步向門口走去,她還得趕回警察局上班。

“你今天不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