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生劫 7(第3/3頁)

崔淼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問:“發生了什麽事?她離開長安了?”

“不,她一直待在曲江之畔的別舍中。只是從貞元十四年起,那座別舍便門戶閉鎖,外人再也不得入內了。”

裴玄靜的心念一動,名噪一時的歌妓突然關門閉戶……就在不久前,她不是也見到了類似的情形嗎?

崔淼脫口而出:“難道是……”被裴玄靜悄悄一拽衣袖,又趕緊閉了嘴。兩人都眼巴巴地看著薛濤,等她揭曉謎底。

薛濤卻沉默良久,才道:“有人專寵了練慈,從那之後她便只屬於那個人了。”

“是誰?”

薛濤又嘆了口氣:“都已經過去了,就讓我替練慈保守這個秘密吧。”

“這……”崔淼還想說什麽,見裴玄靜朝自己一個勁兒搖頭,只得作罷。

薛濤繼續說:“到貞元二十年時,練慈又一次被棄。那個專寵她的人命她離開長安,練慈不敢違命,只得於當年秋天返回成都,我們姐妹方能重逢。接著便到了永貞元年。那一年中,發生了許多令人不堪回首的事情,也就此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到第二年,也就是元和元年時,練慈便與我商議,決定詐死避禍。”

“非要用這樣決絕的方法嗎?”裴玄靜忍不住問。

薛濤點了點頭:“二位都是聰明過人的,應該懂得無端牽連進皇家恩仇裏,會是怎樣的結果。練慈並非貪生怕死之人,但她尚有未盡之心願,所以不敢輕易言死。想來想去,唯有詐死才能擺脫追殺。”

“那時追殺她的人,也就是這次派閹人來掘墓的人,對嗎?”

薛濤好像沒有聽見裴玄靜的問題,卻道:“總之,詐死一計為練慈贏得了十年的平安。可惜,最終還是被發現了。自從那封書信之後,我便再未得到她的消息,更不知她的死活。”

“煉師擔心她嗎?”

“擔心又有何用?我已經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其他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聽天由命——裴玄靜完全聽懂了薛濤的話。又或者說,因為元和十一年的杜秋娘一案,使得裴玄靜對傅練慈的命運也有了貼近的認識。

她從崔淼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感。

傅練慈,就是二十年前的杜秋娘。而那個專寵傅練慈的人,不出意外的話,就應該是當今聖上的父親——先皇順宗皇帝。

從永貞元年至今,關於皇帝與先皇這對父子之間的恩怨,一直有各種傳聞喧囂塵上。皇帝對此極為不悅,但始終無法平息人們的議論。裴玄靜是不相信流言蜚語的人,尤其涉及宮帷秘事,她向來認為除非當事者,其他人的觀點都只能是揣測和臆想。但是,她畢竟在《蘭亭序》一案上,曾與皇帝面對面談及先皇,當時皇帝那陰郁又憤懣的神情令她記憶猶新,她還從未見過有人對自己的父親,懷著如此深刻的敵意。

今天所揭示的秘密,又使裴玄靜窺探到了事情的另外一面:皇帝在悄悄地模仿先皇。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又或者,他把這種行為視為對父親的冒犯,乃至鄙夷。但無論如何,他的所作所為都不是“父行子效”這四個字可以概括的。

裴玄靜又想到,假如傅練慈受寵於先皇,那麽她所謂的未盡之心願,一定與先皇有關。當今聖上花了整整十年追殺她,也就不奇怪了。

傅練慈還活著嗎?她的心願終於了結了嗎?

等等——裴玄靜突然醒悟過來:傅練慈只是他們在真武宮遇到的意外事件,雖說因此找到了薛濤,但他們原先的目的卻與這個神秘女子無關。

她忙說:“薛煉師,微之先生讓我們來找您,是為了尋找一個叫王質夫的人。您知道他嗎?”

薛濤從容回答:“崔郎已經對我提起過了。不過,關於王質夫此人,我一無所知。玉龍子嘛,我確實聽過這麽一件寶物。但自安史之亂後,便不知所蹤了。玄宗皇帝把它藏在何處,肅宗皇帝有沒有得到它,我都不了解。所以,也幫不上你們的忙。”

裴玄靜和崔淼面面相覷,所以薛濤躲入深山溶洞,全因受到傅練慈的牽連,而與王質夫或者玉龍子都沒有絲毫關系。

冒著生命危險尋到薛濤,難道只能聽到一樁二十年前的宮帷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