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生劫 3(第3/4頁)

“這是石契啊!”韓湘說,“原來這位長安女傅氏的名字叫傅練慈。”

見崔淼還是滿臉困惑,韓湘解釋道:“道家立生冢時,除了在墓中放置石俑作為生人替身之外,還要設梅花形五邊石盒。盒中盛放五石,分別是曾青、礜石、丹砂、慈石和雄黃,以向五方諸神敬拜。同時,還要在石盒上刻印符文,以為石契,敬告神靈保佑生冢的主人,避禍安康,長命百歲。”

“可這張符紙的內容並未刻在石盒上,盒中也沒有五石啊。”

裴玄靜道:“據我猜想,這位長安女傅練慈應該是薛濤的友人。薛濤為自己的朋友在真武宮中立了生冢,但外形卻做成真墓的樣子,很可能是為了避禍。”

“靜娘的意思是——裝死?”

裴玄靜點了點頭:“所以在墓碑上沒有直接寫傅氏的名字,但又注明是長安女傅氏。這不是故弄玄虛嗎?而且,既為生冢,就必須以梅花石盒鎮之,否則反會給活人招惹禍端。因此,薛濤親自手書符文,埋於墓中。但是她怕泄露秘密,不敢找石匠刻印,所以只能寫在紙上存於石盒中。就連五石,也都沒來得及一並放入。”頓了頓,又道,“也虧得薛濤自己書寫符文,與墻上的題詩兩相對照,我們才能發現是同一個人的筆跡。另外,從符文上的日期看,也佐證了我之前的判斷。此墓是一年多前才倉促立起的,而非墓碑上所刻的元和元年。”

“好神秘的長安女傅練慈啊。”韓湘說,“卻不知她現在究竟是死是活?”

崔淼冷笑:“有人和你同樣好奇呢。”

幾個人都沉默了。方才那兩個掘墓人既是閹人,毫無疑問來自長安,也就是皇宮大內。現在已經可以斷定,他們掘墓的目的是為了確認傅練慈是否真的葬於其中。閹人是皇帝的奴才,卻未必都奉聖命行事。但無論如何,這位神秘的長安女子傅練慈的生死,引來了出自皇宮的關注。

那麽,薛濤的失蹤與此有關嗎?

裴玄靜注視著墻上的題詩——從興慶宮而起的絕密使命,今天已將她引導到了青城山上。從《長恨歌》到楊玉環再到玉龍子,失蹤者也從一個王質夫,又增添了薛濤和傅練慈兩名女子。但有一點始終未變:所有的線索都指回長安,彤雲深處的巍峨宮殿。那裏肯定是一切的開始,會不會也是一切的終點呢?

“哎呦!”韓湘猛地一拍腦門,“提到閹人,我從他身上還搜出一樣東西來。剛才說東說西的,差點兒給忘了。”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塊皺巴巴的絹布,在案上攤開。

崔淼將油燈移得近些,只見絹布上用墨畫著彎曲的線和點,還寫了一些小字。

“是地圖!”他驚喜地叫道,“而且正是青城山的地圖。你們看,這裏標著真武宮,還打了個圈。說明他們就是按圖索驥而來的。”

韓湘也說:“沒錯。不過,這圖上還有好幾個圈呢。”他一個一個地指過去,“烏雲寨……百丈崖……幽人谷……神女洞?”他停下來,望著裴玄靜。

她向他點了點頭:“看來,這兩個宦者原打算一處一處地尋過去。”

“尋什麽?傅氏女?還是薛濤?”

“必為二女之一,也可能都是。”

“那麽……我們何不也按圖索驥,找過去?”崔淼一拍韓湘的肩膀,“沒想到你有時還挺管用的。”

韓湘失笑道:“多謝崔郎誇獎。要得你這麽一句,比得道成仙還難呢。”朝窗外望了望,天邊將現曙色。“我還算好歹眯了一小會兒,你們倆通宵未眠,不累嗎?叫我說,找人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趁著天還未大亮,幹脆大家都休息一下。早上在真武宮中討得一餐齋飯後,再一起動身。如何?”

“天快亮了嗎?”崔淼也向窗外望去,但見月輪低垂,幾顆晨星在夜空的邊緣閃耀,深山中的淩晨,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黑暗。蟲鳴鳥叫寂然而絕。此時外出,必然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但正如韓湘所說,過不了多久,朝霞就將刺破黑幕,把光明帶到世間。天地永遠以這種不變的節律輪回,屬於每個人的時間卻一天比一天減少。

“糟糕!”他悚然變色。

韓湘問:“又怎麽啦?崔郎,你何時也變得一驚一乍起來?”

崔淼瞪著他們:“我們必須立刻動身,馬上就出發!”

“為什麽?”

“等天一亮,就走不掉了!”崔淼急道,“韓郎,你在長安時曾招惹過一幫邪道,幾乎遭了他們的毒手,還記得嗎?”

“當然。”

“我懷疑他們盯上你和靜娘,一路追蹤而來了。”崔淼說,“我與禾娘在山下茶攤見到幾名道士,指明要找一男一女兩個道士。聽口音來自京兆地區,氣焰十分囂張,並且身懷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