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2頁)

“你真的昨天差點遭遇車禍?”

他說話聲音很輕,不想打擾正在看範克特采訪的埃拉科特夫人。

猶豫必死。快做決定。

“是啊。我不想讓你擔心。”

馬修瞪著她。羅賓感覺到坐在另一邊的母親又在做筆記。

“是這起車禍?”馬修指著照片說,她點點頭,“你怎麽會在四號公路上?”

“我開車送科莫蘭去詢問一個人。”

“我說的是女人,”主持人說,“你對女人的看法——”

“到哪兒去詢問那個人?”

“德文郡。”羅賓說。

“德文郡?”

“他又把腿弄傷了,自己沒法去。”

“你開車送他去德文郡?”

“是的,馬修,我開車送他去——”

“所以你昨天沒能過來?所以你——”

“馬修,當然不是。”

他把報紙一甩,起身走出房間。

羅賓覺得一陣難受。她扭頭看去,馬修沒有使勁摔門,但門關上的聲音很響,熟睡的父親動了動,嘟囔了幾句,拉布拉多犬被驚醒了。

“別管他。”母親眼睛仍然盯著屏幕,給了句忠告。

羅賓扭過身體,心裏十分焦慮。

“科莫蘭要去德文郡,他只有一條腿,沒法開車——”

“在我面前你無需給自己辯解。”埃拉科特夫人說。

“可是他認為我在昨天沒能回家的事上撒了謊。”

“你撒謊了嗎?”母親問,眼睛仍然緊緊盯著邁克爾·範克特,“坐下,朗特裏,你擋著我了。”

“唉,如果買的是頭等票,我就回來了,”羅賓承認道,拉布拉多犬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重新趴在地毯上,“可是我已經付錢買了臥鋪票。”

“馬修總是說,如果你做了那份人力資源的工作,工資會提高多少多少,”母親眼睛望著電視屏幕說,“我認為他會欣賞你這樣省錢的。好,別說話了,我想聽聽復仇的事。”

主持人正在努力設計一個問題。

“但是,在女人的問題上,您並不總是——當代的風格,所謂的政治正確性——特別是您曾經斷言女性作家——”

“又說這個?”範克特說,雙手一拍膝蓋(主持人明顯嚇了一跳),“我說過,最偉大的女性作家,無一例外,都沒有孩子。這是事實。我還說過,女人,由於渴望當母親,一般做不到百分之百的專注,而文學創作,真正的文學創作,是必須一心一意、全神貫注的。我不會收回一個字。這是事實。”

羅賓轉動著手指上的訂婚戒指,又想追過去找到馬修,好言好語地說自己沒有做錯什麽,同時又惱火馬修需要這樣哄勸。他自己的工作永遠需要排在第一位,她從沒見過他因為這些事而道歉:加班,到倫敦城的那一頭辦事,晚上八點才回家……

“我本來想說,”主持人急切地說,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這本書可能會讓批評家們暫時閉嘴。我本以為女主角會得到充分的理解和真正的同情。當然啦——”他低頭看了看筆記,又擡起頭來,羅賓能感覺到他的緊張,“——人們肯定會做類比——在處理一位年輕女子的自殺時,您是否有心理準備——您肯定知道——”

“愚蠢的人會認為我在寫自傳,寫的是我第一任妻子的自殺?”

“呃,這本書必然會引起這種看法——它必然會勾起一些疑問——”

“那我就說一說吧。”範克特說完,停住話頭。

他們坐在一扇長長的玻璃窗前,外面是陽光照耀、北風吹拂的草坪。羅賓刹那間疑惑這節目是什麽時候拍的——顯然是下雪之前——可是馬修占據了她的思想。她應該去找馬修,不知怎的卻坐在沙發上沒動。

“埃菲——埃麗死的時候,”範克特說道,“她死的時候——”

特寫鏡頭看上去令人不安。他閉上眼睛時,眼角的皺紋加深了,一只大手突然把臉捂住。

邁克爾·範克特似乎在哭泣。

“都是廢話,愛情是海市蜃樓,是虛幻,”埃拉科特夫人把筆一扔,嘆了口氣說,“根本沒用。我想聽血腥的,邁克爾。血腥的,暴力的。”

羅賓再也沒法坐著不動了,她站起身朝客廳的門走去。情況特殊,馬修的母親今天剛下葬。她應該道歉,應該做出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