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四 有口難開(第2/13頁)

媽媽們相互贊美著孩子們頭上的帽子。

“哦,桑德拉,真是傑作!”

“這設計是我在網上找的,花了我十分鐘。”

“當然了。”

“我說的是真的,我發誓!”

“這是場復活節帽子遊行,而不是夜店表演,帕克小姐知道嗎?”

“小仙女哪裏會像她那樣!”

“順便說一句,希臘桂冠真的算復活節帽子嗎?”

“我想她只是為了引起懷特比先生的注意。可憐的女人,他甚至沒看她一眼。”

塞西莉亞愛極了這類場合。復活節帽子遊行簡直綜合了她所愛的一切,生命中的全部甜蜜與美好讓人感覺自己與眾人連在一起。然而今日的遊行看上去頗不得要領:孩子們流著鼻涕,母親們忙著七嘴八舌聊閑天。塞西莉亞打了個哈欠,聞見手指上芝麻油的味道,她如今生活就是那個味。又一個哈欠襲來。昨晚她和鮑·約翰在尷尬的沉默中為女兒們制作帽子,直到深夜才睡。

波利的班級現身了,帶領他們的是可愛的傑夫斯太太。她打扮成一只用錫紙包裹的粉紅色大彩蛋,一定費了不少功夫。

波利跟在老師後面,昂首闊步像個超級名模,她歪斜地戴著一頂帽子。帽子是鮑·約翰做的,他用花園裏的木棍在帽子上做了只鳥巢,並在裏面填上彩蛋。彩蛋上放著一只毛茸茸的玩具小雞,假裝那小雞在孵蛋。

“上帝啊,塞西莉亞,你絕對是個怪胎。”坐在前排的艾麗卡·克裏夫扭過頭說,“波利的帽子真是好看極了!”

“鮑·約翰做的。”塞西莉亞對波利揮揮手。

“真的嗎?他可真是個好男人。”

“他的確是。”塞西莉亞附和道,她能聽出自己的語調有多不正常。塞西莉亞感覺到馬哈裏亞正扭頭觀察自己。

“你了解我的。”艾麗卡繼續道,“直到今天早餐時我才記起今天還有遊行。為了應付,我隨手拿起幾個雞蛋塞進艾米麗的帽子裏說:‘就這樣了,孩子。’”艾麗卡對自己的隨性相當驕傲。“看,她來了!悠哈!”艾麗卡半起身,瘋狂地揮手,又很快坐下。“瞧見她瞪我的樣子了嗎?她知道自己的帽子是所有人中最糟糕的。好吧,在我開槍打死自己之前,有沒有人能給我一顆巧克力球?”

“你還好嗎,塞西莉亞?”馬哈裏亞湊了過來,塞西莉亞聞見她身上熟悉的麝香香水味。塞西莉亞瞥了她一眼,又很快避開她的目光。

“哦,不。你怎麽敢對我好呢,馬哈裏亞?怎麽敢用那澄澈的眼睛看著我?”塞西莉亞在心中默念。她今早注意到塞西莉亞眼中的紅色小點。這難道不是被人勒住後才有可能產生的嗎?眼中的毛細血管破裂?她怎麽會知道這一點?塞西莉亞顫抖了一下。

“你在發抖!”馬哈裏亞注意到了這小小的動作,“風太涼了。”

“我沒事。”塞西莉亞回答。此刻的她多麽渴望能對人講出真相,這念頭簡直遏制不住。她清了清嗓子。“這風也許真有點大。”

“來,把這個披上。”馬哈裏亞說著從脖子上扯下圍巾,將它蓋在塞西莉亞的肩頭。這是條精美的圍巾,馬哈裏亞的香水味都隨著圍巾飄到她身上。

“不,不用了。”塞西莉亞徒勞地抗議道。

她很清楚馬哈裏亞將如何回答自己。“很簡單,讓你丈夫在二十四小時內自首,否則就自己告訴警察。沒錯,你的確愛著你的丈夫,沒錯,你的孩子可能會因此而受苦,但這些都不是重點。事情其實很簡單。”馬哈裏亞就愛用“簡單”這個詞。

“山葵和大蒜。”馬哈裏亞說,“簡單。”

“什麽?哦,沒錯,我的感冒。我今晚一定會買一些回家的。”

塞西莉亞注意到苔絲·奧利瑞坐在另一頭的折疊椅上,她母親的輪椅停在椅子的一端。塞西莉亞知道自己應該感謝苔絲昨日的幫助,昨天她居然沒為苔絲叫輛出租車。可憐的女人一定是徒步走回她母親家的。對了!她答應過露西要為她送去意式寬面!也許她並沒有像自己預料的那麽從容。她犯下了數不勝數的小錯誤,這些錯誤最終會讓她的生活支離破碎。

兩天前送波利去芭蕾課的路上,塞西莉亞不是期待著能改變生活的大事件嗎?兩天前的她真是個傻瓜。她想要的是人們在完美配樂中觀賞電影時的刺激感,而不是真正能傷害到她的東西。

“糟了糟了,要開始了!”艾麗卡說。一個一年級的男孩腦袋上頂著一只真正的鳥籠。那個小男孩,盧克·雷哈尼(他是瑪麗·雷哈尼的兒子。瑪麗曾自不量力地和塞西莉亞競爭過家長會主席職務)走路的時候簡直彎成了比薩斜塔,他的整個身體都倒向一邊,正努力讓鳥籠保持平衡。突然間這帽子無可避免地從他腦袋上滑落,掉到地面上。後面的邦尼·愛默生因此被絆了個跟頭,腦袋上的帽子也隨之掉了下來。邦尼皺起小臉,盧克則驚恐地看著地上碎掉的鳥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