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三 坦誠,是難的(第2/20頁)

日日擔憂,一定會被逮捕的,說不定哪天就會有個大塊頭警察拍到他肩膀。他想著。

可他甚至從未被問詢。他和珍妮不在同一個青年組織,父母和朋友都不知道他們的戀情,甚至沒人見過他們倆走在一起。

絕對意想不到的真相。

鮑·約翰說,一旦警察找上門,他會立馬招供。如果有哪個倒黴鬼因此被控謀殺,他會站出來說出事實。不能讓其他人冤枉入獄。他還沒壞到那種程度。

然而從未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九十年代,鮑·約翰從新聞報道中得知刑偵技術已發展到能從DNA中提取證據。鮑·約翰害怕自己留下了什麽證據,比如一根頭發絲。不過,他和珍妮的戀情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保密工作又做得極好。就算他真的留下了什麽,也不會有人想到讓他提供DNA樣本的,因為沒人知道他和珍妮有過交集。

他想假裝自己不認識珍妮,卻始終過不了心裏的坎。隨著時間一年年過去,糟糕的記憶一點點堆積。有時候連著好幾個月他都能保持正常,有時候滿腦子只有這件事。他感覺自己簡直是精神病。

“它像只困在心底的怪獸。”鮑·約翰憤怒地說,“時而悄無聲息時而橫沖直撞。我努力控制,用鐵鏈把它鎖住。你能明白嗎?”

“不明白。”塞西莉亞在心中回答,“我真不明白。”

“後來我遇見了你,”鮑·約翰繼續說下去,“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特別的東西。我真心覺得你是個善良美好的姑娘,並愛上了這份美好。望著你就像望著平靜的湖面,你能凈化我。”

塞西莉亞才不買賬。“我才不是什麽好姑娘。”她在心中反駁,“我曾經吸過一次大麻!我們一起喝到爛醉!我以為你愛的是我的好身材、漂亮臉蛋和幽默感。難道你愛我只因為我是個好姑娘?”

他還在說,想要道出每一個細節。

伊莎貝爾出生後他初為人父,更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對克勞利夫婦造成了怎樣的傷害。

“住在貝爾街時,我曾經開車從珍妮的父親身邊駛過。他在遛狗。”鮑威爾說,“他的臉看上去……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像是被嚴重的疾病折磨,隨時可能倒地。他並沒有倒下,還堅持遛著狗。我想到自己犯下的罪,想到我應該為他的痛苦負責。我想要錯開上班時間,或繞行其他道路,卻總能碰見他。他遛狗的路線是我上班的必經之路。”

伊莎貝爾還是嬰兒時,他們曾住在貝爾街。塞西莉亞記憶中的貝爾街滿是嬰兒肥皂、舒緩霜和爛香蕉的味道。小寶寶讓他們夫妻忙得團團轉。有時候鮑·約翰會晚一些去上班,為的是能在伊莎貝爾身邊多躺一會兒,摸摸她的鼻子,撓撓她的肚子。塞西莉亞一直認為,結果那根本不是事實。他不過是想避開被掐死的女孩的父親。

“每當遇見艾德·克勞利,我總想‘我要坦白’。”鮑·約翰說,“可我想到了你和寶寶。我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我該怎樣告訴你?怎麽能留你一個人養大寶寶?我想過離開悉尼,可你不願離開你父母。無論怎麽做都行不通。我想逃離,可我不得不留下。我必須承受這一切,一遍遍提醒自己犯下的罪行。我總會想到用新的方式懲罰自己,讓我一人受苦,不去連累他人。我必須贖罪。”

任何給他個人帶來快樂的事物終會被他放棄。這正是他放棄皮劃艇的原因。他喜歡這項運動,但珍妮永遠不可能體會到劃艇的樂趣,因此他必須放棄。他賣掉了摯愛的阿爾法·羅密歐汽車,因為珍妮再沒有機會開車。

他花了大量時間做社區服務工作,像被法官懲罰的輕罪犯。

塞西莉亞還以為他只不過是擁有“服務社區的意識”,正常現象,但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人。他的整個人生就是個謊言。他謹遵上帝的意志生活,希望借此脫離苦海。

鮑·約翰認為社區服務算不上嚴格的懲罰,因為他樂在其中。例如他樂意擔當森林救火員志願者——這工作讓他收獲了友情、玩笑話和興奮感。他的自豪感一定程度上取決於自己對社區的奉獻。他永遠在思考,揣測上帝希望自己做些什麽,他還要付出多少。當然他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微不足道,死後仍然可能落入地獄。“他是認真的,”塞西莉亞思量著,“他真心覺得自己會落入地獄,如果地獄是真實存在的地方。”他用拉家常的語氣提到上帝。塞西莉亞和丈夫不是“那種”天主教徒。他們當然是天主教徒,會定期前往教堂。但沒有到就連每天尋常的聊天都談到上帝的地步。

好吧,他們此刻進行的不是尋常的談話。

鮑·約翰還在說,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