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第4/11頁)

貓咪對我嘶吼,我也對貓咪嘶吼。歐森對我嘶吼,我也對歐森嘶吼。

在我此生最令人驚嘆的一刻,人類和禽獸圍坐在餐桌旁,彼此露齒微笑,我忽然聯想起曾經熱門一時的一種可愛但有些老掉牙的圖畫,刻畫的是幾只玩橋牌的狗。當然,我們當中只有一只狗,而且沒有人手中有牌,所以我的聯想其實並不完全符合此刻的狀況,但是我加入它們的時間愈長,離頓悟也就愈接近,過去這幾分鐘內發生的事情和其代表的含意愈來愈柳暗花明。

我的思路隨即被餐桌旁電子保全裝置的嘩嘩警報聲打斷。

當羅斯福和我回頭注視監視器的熒幕時,熒幕上的四個顯示區已經結合成一個。自動對焦放大裝置鏡頭對準侵犯者,在夜視鏡詭異的光線中顯示出對方的形象。

濃霧中,我們的訪客站在諾斯楚莫號停泊點的碼頭頂端。它看起來像是直接從佛羅紀時代飛到我們這個時代的怪物,大概有四尺高,長相和翼手龍相仿,而且有一支又尖又邪惡的長喙。

我滿腦子都是關於這對貓狗的瘋狂揣測,加上今晚的各種恐怖遭遇,我不自覺地把普普通通的事物看成驚天動地的怪物,即使根本沒有這回事。我的心跳加速,嘴裏感到苦澀又幹燥。若不是突然被嚇得愣住,我可能會從椅子上摔到地上。若再拖延五秒鐘,我大概會做出讓自己事後感到丟臉的舉動,還好羅斯福的沉著救了我。假如不是他天生就比我冷靜,就是他驚天動地的場面看多了見怪不怪,所以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區分到底是真的怪物還是虛驚一場。

“是藍蒼鷺。”他說:“來這裏抓點魚當消夜吃。”

體型巨大的藍蒼鷺就跟月光灣的其他鳥類一樣,對我來說並不陌生。被羅斯福這麽一點,我才認出它的模樣。(請取消與史匹柏導演的電話聯系,這裏沒有什麽拍電影的題材。)

我自圓其說的解釋是,盡管這只藍蒼鷺體態動作高雅,但是它帶有一種邪惡的殺氣,和恐龍時代爬蟲類的冷酷眼神。這只蒼鷺站在碼頭的頂點,朝著水底窺視。突然間,它傾身向前,頭往下栽,長長的嘴喙插入水裏,叼起一條小魚,然後頭往後一甩,將魚吞到肚子裏。

有死才有得生。

想到我竟然在倉皇中盲目地將超自然的特質附會在這只平凡的藍蒼鷺上,我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對剛才這段貓狗大戰的重要性,是否也有過度渲染的嫌疑。原本很篤定的事再度陷入懷疑。頓悟的大波濤才掀起,還沒破浪,就無疾而終地消退,留下陣陣疑惑的潮水向我襲來。

羅斯福開口說話,我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要說的話。“自從葛洛莉向我傳授動物溝通術之後,我的生命變得無可言喻地多來多姿,訣竅其實很簡單,就是好好傾聽宇宙的聲音。”

“傾聽宇宙的聲音……”我喃喃自語,心想巴比若聽到這句話,是否還會滔滔不絕地發表噱頭十足的諷刺高論。或許猴子的事已經對他諷刺和凡事懷疑的態度造成永久傷害,我希望不至於如此。雖然改變是宇宙不變的定律,有些事物注定不會因時間而改變,巴比堅持生活應該只包括沙灘、海浪和陽光這幾個基本要素的人生態度就是一例。

“這些年來,我一直很高興有這些動物朋友來找我。‘羅斯福平靜地說,說話的語氣好像一名獸醫退休前的回憶演說。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蒙哥傑利的頭,抓抓它的耳朵。貓眯撒嬌地倚靠在他的大手裏咪咪地叫。”但是,過去這兩年來我遇到的這些新品種貓……讓我對動物溝通術有了令人興奮的嶄新體驗。“他轉頭對歐森說:“而且我相信你跟這些貓一樣有趣。”

歐森張著大嘴伸出舌頭喘著氣,裝出一副標準的呆狗樣。

“聽著,狗狗,你騙不了我的。”羅斯福用肯定的語氣對它說。“看了你剛才和貓咪玩的那一場遊戲之後,我看你也不用再裝下去了。”

歐森不管蒙哥傑利,專心地看著眼前放在桌上的三塊狗餅幹。

“你可以裝成一只貪吃的狗,裝出一副世界上除了這些美味可口的狗餅幹之外什麽也不量要的模樣,但是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色。”

歐森目不轉睛地望著餅幹,發出渴望的呻吟。

羅斯福說:“第一次就是你把克裏斯帶來這裏的,假如你不想談又為什麽要來?”

兩年多前的聖誕夜前夕,我母親過世前不到一個月,歐森和我一如往常地在夜裏四處遊蕩,那時它只有一歲大,還只是小狗的它,展露了活潑愛玩的天性,但是它始終沒有像一般的小狗那樣過度活躍。

然而,年齡只有一歲的它,常常無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也不像現在這樣守規矩。我們當時正在高中後面的籃球場,我和我的狗一起,我去那裏射籃。我告訴歐森說麥可。喬丹應該慶幸我患有天生的XP症,無法在燈光下上場比賽,說時遲那時快,小歐森突然從我身邊跑上。我不停叫它的名字,但是它只停下來回頭看我一眼,然後繼續大步往前奔跑。等到我發現它不會回頭的時候,我連把球塞到綁在腳踏車手把上的球袋裏的時間都沒有。我踩著腳踏車跟在那個毛茸茸的小混球後面,它帶著我展開一場瘋狂的追逐,從大街到小巷又到大街,穿過魁斯特公園,一路來到瑪莉娜港,最後沿著碼頭把我帶到諾斯楚莫號。它一向不愛亂叫,那夜當它從碼頭直接跳上船尾甲板的時候,居然瘋狂地亂吠。等到我在碼頭濕濘的地板上緊急煞車時,羅斯福已經從船裏走出來安撫歐森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