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聖誕節只有一周了,珍妮得鼓起勇氣找丈夫要些錢,好給兒孫們購置聖誕禮物。她很討厭找比爾要東西,更別說是要錢了。

她考慮了好幾個小時,該怎麽開口才能自然地引出這個話題,最終在上午茶的時候壯足了膽。珍妮坐在比爾的對面,盯著手中的杯子,清了清喉嚨:“嗯……我想……”

“什麽事兒?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比爾的聲音中充滿了怒氣,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珍妮頓時坐立不安起來,不過她還是試探著說道:“我怕你粗心忘記了,下周二就是聖誕節了。”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麽?”

珍妮不敢擡頭,可是她仍能感覺到比爾憤怒的眼神灼燒著自己。“按慣例,大家都會過來吃晚餐的,我們需要買些禮物。”

比爾的手狠狠地拍在面前的桌上,珍妮嚇得幾乎要從椅子裏一躍而起。“你指望我掏錢?是這個意思嗎?”

珍妮的頭垂得更低了,她囁嚅道:“呃……我一分錢也沒有……”

“哼,彼此彼此。那你打算怎麽辦?”

珍妮後悔極了,她壓根就不該提起這件事。她靠向椅背,大膽地看了比爾一眼。他氣得通紅的臉頰印證了聲音中的怒火。珍妮迅速避開了比爾的眼光,把目光轉回到杯子上。“也許我可以自己動手給孫子孫女們做些小玩意,不過道恩、邁克爾和保羅的禮物可不行。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一點錢,好讓我給他們買些禮物……”珍妮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她在沉默中等待著,比爾報復性的怒火即將向她襲來。

“哈!你以為我就有錢了?錢都給了你!每周的食物賬單都夠養活六口人的了。”

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呢?和這個男人爭吵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他偏執地要求每一餐都從原材料開始烹制,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日復一日地這樣做將帶來多少開銷。

“喂,你這死女人,說話啊。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想辯解的?”

比爾的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嚓的一聲,珍妮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比爾正在靠近,於是她攥緊了拳頭,緊緊地閉上眼,等待厄運的降臨。比爾的拳頭落在她身上,卻沒有碰到她的臉——他總是小心地避開那裏。每一次重擊都幾乎使珍妮背過氣去,她痛苦地低哼著。很久以前,珍妮就已經學會坦然接受這種懲罰,她不敢還手,甚至不敢蜷縮起來自我防衛。當比爾自己的拳頭打疼了之後,這頓暴打才會結束,而且不到那時,絕不會停止。忍耐真的很艱難,但珍妮知道,在比爾無休止的拳腳下存活的唯一方式就是讓自己的身體罷工,幹脆什麽都別做。比爾還在工作那會兒,她曾經在圖書館專門研究過,她試圖搞清楚其他遭到身體虐待的受害者們是怎樣面對這種虐待關系中的疼痛和羞辱的。這些年來,她一直按照她所學到的建議行事。

比爾精疲力竭地癱倒在旁邊的椅子上。珍妮遍體鱗傷,不住地抽動著。她能感受到腫塊和挫傷正在皮膚下逐漸形成,可是她下定決心,不讓比爾看出自己傷得有多重。這種越來越頻繁的暴力她究竟還能承受多久,恐怕只有上帝知道。她不止一次的希望自己可以召喚來某種詛咒,打倒比爾。如果不然,她可能過不了多久就在半夜裏摸下樓去,從廚房找把刀子結果這一切。任何女人都不應該忍受這種狗屁生活。

珍妮嘆了一口氣,從桌邊站了起來,繼續清理那些早已經一塵不染的壁櫥。傷口不可避免地撞到些瓶瓶罐罐,因此她時不時地就疼得抽搐一下。我得擺脫這種困境才行,要快。我根本沒有自己的生活。如果情況仍不能有所好轉的話,我不如用一瓶安眠藥了結自己算了。

珍妮迫使自己不去想這些傷感的事,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家務事上,同時苦思冥想應該給孫輩們準備什麽聖誕禮物。幾個兒女今年怕是什麽也拿不到了。在聖誕到來之前,她得反復練習自己編造出來的借口,同時想象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們臉上流露出的失望表情。在聖誕節這樣的特殊時刻讓自己的孩子失望,這比承受比爾的拳打腳踢更讓她痛心。僅僅因為孩子父親的自私自利就要讓孩子們空手而歸,一想到這裏,她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接下來的一周,珍妮在每日例行家務的間隙裏,四處搜羅當年曾經拿來哄自己小孩的手工用品。在徹底清掃了閣樓的積垢之後,珍妮開始起早貪黑地準備禮物。平安夜即將來臨的時候,她幾乎累得要昏死過去了。珍妮給這些禮物做了最後一點潤色工作,幸運的是,孫兒們應該不會覺得這些禮物只是蹩腳的二手貨。薩莉只有三歲,兩歲的弗雷迪和六個月大的梅根應該會沉迷於他們父母買給她們的玩具中。不過,看到自己在僅僅一周的時間內就完成了這樣的作品,珍妮心裏還是充滿了自豪。這些禮物看起來比她預計的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