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色星期天》(第2/6頁)


香茗一笑:“您說得對,要不是上面這樣督促,我還真就破不了案子呢。”如此揶揄,高秘書卻面不改色:“林警官能這麽想,我就十分欣慰了,今天來一個是報喜,一個是要請許局長和林警官網開一面,將無辜的徐總釋放出來。”“為什麽?”林香茗立刻警覺起來。高秘書懇切地說,“明天下午的地鐵20號線一期貫通儀式,徐總必須參加。否則那些外國媒體記者看見了,又要做各種猜測了。”“猜測?什麽猜測?”林香茗冷冷地說,“無非是猜測徐誠是不是‘出事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一個企業家指使手下殺人,就要受到法律的嚴懲,這在世界各國面前都說得通!”“據我所知,徐總只是有涉案嫌疑,並沒有坐實他就是兇殺案的主謀。”高秘書大概是覺察到自己的話太硬了,所以又把口氣軟了下來:“小林你看,如果明天徐總不能出席,貫通儀式就只好延期了,這不大好……”林香茗心裏雪亮,考慮到案情復雜,偵緝工作還在繼續,所以目前徐誠被捕的消息對外還處於保密狀態。明天地鐵20號線一期貫通儀式,徐誠如果不出席,嗅覺敏銳的外國媒體記者一定會想方設法打探出事情的真相,予以報道,擴大事態影響,引起高層的關注。徐誠被捕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因謀殺罪受審,會不會節外生枝,牽連出那些多年來收受他的賄賂,在房地產項目立項、土地審批等事宜上給他大開綠燈、損公肥私的官員——這才是高秘書一班人真正害怕的。“公事公辦。”四個字,林香茗說得鏗鏘有力,“除非律師那邊能拿出證據,證明徐總和謀殺案無關,否則,貫通儀式只能延期了。”高秘書呆立在原地,臉色越來越陰沉,終於發出一聲冷笑,走出了辦公室。香茗向局長敬了個禮,正要轉身出去,許瑞龍卻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站住,指著琥珀色茶幾上的那一摞今天的報紙說:“徐誠被捕的事情,各大媒體配合我們工作,都沒有報道,不過這也就是個一兩天的事情。網上的信息很快就會流布開來。”
香茗點點頭。許瑞龍說:“看高秘書這副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他們與徐誠的勾結,一定獲利不少啊。你要吸取上次莽撞地闖進貳號公寓的教訓,沉住氣,耐心審訊,集齊證據,把案子給我辦成一塊鐵——誰也折不彎、翻不動的鐵!明白麽?”“明白!”香茗把胸脯一挺。許瑞龍慈愛地笑了。看著香茗離去的背影,他的心中突然洋溢起一股感情,那感情正如一位父親,看著兒子事業有成,一點點地成長,內心溫暖而喜悅。轉過身,他望著書櫃的茶色玻璃,盡管玻璃映出的萬物無不是深棕色,但他鬢角的白發還是那麽鮮明。透過玻璃,他看到了那套《曾文正公全集》,不禁想起曾國藩的名言“辦大事以找替手為第一”。“我的父親許天祥是京津第一名捕,我的兒子卻個個不爭氣,恐怕真正能延續我這畢生事業的,就是香茗了。”他想。香茗回到行為科學小組辦公室,發現大家都圍立在辦公桌前,一個個臉色十分難看。“怎麽了,你們?”他問。人們閃開身子,亮出一條視覺的通道,香茗一看辦公桌上的東西,神情頓時也變了。桌子上,一份快遞,和昨天送來告知章娜被綁架的那個,一模一樣。昨天傍晚,按照快遞的底單,警方找到了送快遞的人,是個傻頭傻腦的小夥子,他說接到電話,在一個公園見到了一個戴著墨鏡的大胡子,那人給了他一個大信封,讓把裏面的東西盡快投遞到市公安局,快遞費是平常的10倍——100元。他拿到東西和錢,喜滋滋地送到市局。光想著發了筆小財,卻沒想到卷入了這麽大的案子。“早知道,殺了腦袋我也不送啊。”小夥子嚇得像孩子一樣嗚嗚地哭。警察們安慰了他半天,讓他走了,並叮囑他所屬的快遞公司,如果那個電話再讓他們快遞東西,一定要先通知警方。結果,今天早晨9點半,那個電話再次打到同一家快遞公司,讓他們到某居民樓的廢棄信箱裏取一個大信封,依舊是送到市局。公司立刻通知了警方,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直接送到專案組。
“大信封上沒有找到任何指紋,兇手是戴了手套把東西裝進去的。”劉思緲說,“信封封了口,我們還沒有打開。”香茗拿起剪刀,沿信封封口處慢慢地剪開。將裏面的東西倒在辦公桌上。一個火柴盒,一個胸花。火柴盒裏,共有5根火柴,其中4根是從頭燒到尾的,還有1根是燃到一半的……林香茗拿起那個胸花,是法國著名的julieprs品牌,粉色羽毛般的絲絨上,墜著一條藍寶石鏈子,高雅而不失嬌艷。非常眼熟。馬笑中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笑中!”林香茗咬著嘴唇,不相信地搖了搖頭。馬笑中指著胸花說:“沒錯——是郭小芬的!”空氣刹那間凝結,小小的辦公室裏,所有的人都僵了。窗外,車輛駛過,引起共振,玻璃窗喀拉喀拉作響,聽在耳中,仿佛是霜凍正在將玻璃一寸寸地化成堅冰。“他媽的怎麽會這樣!”杜建平“哐”地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王軍什麽時候把小郭姑娘給綁架了?!”香茗猛地擡起頭來,果斷地說:“先不要慌。笑中,你認得小郭住的地方吧,咱們一起去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從火柴上看,章娜已經遇害,而小郭暫時還是安全的,咱們抓緊時間,她……應該還有的救。”他停了停,仿佛是等待胸中洶湧的波濤平靜下來,然後對杜建平和林鳳沖說:“把搜捕王軍的警力再擴大一倍!現在他一定蟄伏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我們要像木蘭圍場打獵那樣,攪得他的每一寸神經都不得安寧,直到他竄出來,束手就擒為止!記住,為了知道小郭被拘禁的地點,王軍——我只要活的,不要死的!”突然,呼延雲轉身向門口走去,帶起一陣風。蕾蓉一愣:“呼延,你要去哪裏?”“別管我!”呼延雲硬生生甩下一句,出了房間。黑暗的樓道。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很遠,推開洗手間的門,進去,靠在灰色的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站不住了,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他不得不彎下腰,雙手拄在膝蓋上。喘息,呼哧呼哧呼哧呼哧,越來越急促,像哮喘急性發作的病人,處於瀕死狀態……混蛋!混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灰色的地板突然扭曲、變形,黑暗仿佛柏油,從那些脹裂的縫隙中滲出、流淌,漸漸變成了濃濃的一片。視網膜!我的視網膜,又在極度的痛苦中裂解了嗎?世界只剩下兩種顏色:黑和白——脖子是白色的,如同套上了上吊用的白綾,其余,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名叫寒鴉的我飛起來了,在這狹小的、密閉的、臭烘烘的洗手間裏,掙紮,撞擊,折斷的羽毛,像破碎的剪影,在天花板的上空盤旋,盤旋,終於落在布滿尿漬的肮臟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