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骨頭(第4/4頁)


一夜未眠的結果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來到fbi模擬訓練中心的靶場,找到了正用史密斯手槍練習射擊的林香茗。“你願意不願意跟我回國,當我的部下?”林香茗有點發呆,搔著腦袋說:“我……我得跟老師商量一下。”原本以為johndouglas會一口回絕許瑞龍的“挖墻角”,誰知他沉思片刻後就對林香茗說:“你,跟許局長回國。”連許瑞龍都驚訝,更不用說林香茗了。於是,回國的飛機上,考察團中多了一個人:“老師說,如果中國大陸的警方在刑偵技術——更重要的是理念上,不能加快更新,那麽隨著犯罪智能化程度的不斷提高,將出現大範圍的治安失控狀態,這對全球安全環境將是極端不利的……”“林先生,這麽說您跟我們同機回國,是拯救中國、拯救地球來的?”杜建平在旁邊突然發問,“我還是搞不懂,光身搜查是不是就是讓犯人光著屁股給我們搜啊?”除了許瑞龍,考察團中的所有人都出氣一樣大笑。回國後,許瑞龍起初把林香茗安排在秘書處,名義上歸周瑾晨管,其實是局長直轄,負責全市重大惡性犯罪案件的案卷復核工作,令人震驚的是,僅僅看看材料,林香茗就推翻了好幾起刑偵總隊已結案的案件。然後就成立了“行為科學小組”,專門接手那些“梗阻”了的案子。局裏有人開玩笑,說這一招是仿照雍正,在上書房外成立了個軍機處,按照官場的習慣,“領銜”的總要有個德高望重的老臣,林香茗畢竟年輕,掛個副職即可,但是誰也沒有想到,許瑞龍直接讓林香茗當組長,連副組長都不設。這引起了刑偵總隊——尤其是負責偵緝兇殺案的一處的極大不滿,但是全局上下也徹底知道了許瑞龍銳意改革的決心。林香茗也極聰明,手下不設一人,竟是個光杆司令。每次發生案子了,臨時從分局、刑偵總隊以及其他部門調人,全局上下都知道這位少年新貴是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莫不削尖了腦袋往行為科學小組裏鉆,但是林香茗每辦一個案件,一定是換一套全新的人馬,一來向全局上下顯示自己並無擴充羽翼之意,二來也是最大範圍地考察哪些人有真才實學,為將來的工作做好人才儲備。
“砰”!一輛汽車在樓下的大街上爆胎,把許瑞龍的思緒震回了現實。割乳、殺人……以前,市裏也發生過許多起殘害婦女的案件。但是這次格外古怪,怪就怪在那個“火柴盒”上,他一想起就覺得匪夷所思。突然,他想起林香茗還一直靜立在身側,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無論怎樣,你這次及時把受害人救出,可謂大功一件,替我們公安系統爭了光……”“不是這樣的……”林香茗的口氣突然變得異常沉重。許瑞龍驚訝地看著他。“局長,我還沒有來得及跟您詳細匯報。”林香茗說,“事實上,這次是犯罪分子用變聲裝置打電話到行為科學小組辦公室,告訴我們受害人所在的地點。”“什麽?!”許瑞龍的眼睛瞪得快要爆了!這不是演電影,而是真實的生活!許瑞龍當了一輩子警察,見過無數的連環殺人犯、變態殺人狂,他們可能淩辱受害者的屍體、可能在犯罪現場拉屎撒尿,但出於生存的本能,總是盡量避免留下任何物證,絕對沒有膽敢向警方公然挑釁的,而這個犯人,他的動機何在?目的又何在?他到底想要幹什麽?!還有,那個火柴盒……刹那間,許瑞龍一陣心悸,他隱隱約約意識到,這回的犯罪分子,和以往的存在著本質上的不同。“局長。”林香茗一直沉靜的眼波,突然火苗般躥動了一下,“我請求擔綱這起案件的偵破工作!”“香茗。”許瑞龍看出這個一向深沉的年輕人,不經意間暴露出了內心的極度憤恨,“當初組建行為科學小組時,和刑偵總隊有過君子協定,你們只能接手那些他們辦不下去的案件……”“可是,這次的犯罪分子,行為方式極其古怪,我只怕一處應付不來。”林香茗幹脆地說,“更何況,他把電話打到行為科學小組的辦公室,擺明了,是把我們當成對手。”許瑞龍不想告訴他,剛才,就在這間屋子裏,他剛剛向杜建平提出,鑒於這起案件從一開始就存在著諸多反常之處,可否請行為科學小組提前介入偵破工作,杜建平立刻就大吵大鬧起來。
“那個火柴盒,既是犯罪分子對我們偵緝能力的挑釁,更是一種警告,它準確無誤地告知我們,如果不能迅速遏制住他的魔爪,恐怕還會有更多的被害者出現,要快啊,局長!”林香茗有些焦急。“年輕人,沉住氣。”許瑞龍拍拍他的肩膀。沉思很久,緩緩地說:“你的小組不是每辦一個案子就更新一批人嗎,那麽,你先把這次小組的人選組合好,一處那邊的進展狀況和相關資料,我會派小周給你一份。”林香茗明白,這已經是許瑞龍眼下能做到的最多了。敬禮,然後轉身走出了局長辦公室。昏暗的樓道的盡頭,有一扇窗戶。林香茗久久站在窗邊,雙眉之間,凝著濃濃的憂傷。窗外,一直陰沉的天空突然狂風大作,院子裏的楊樹瘋狂地甩動著枝葉,嘩啦啦宛若獰笑,變幻出一片鬼魅般的明暗……快要下雨了吧。暴風雨。位於一樓的新聞接待室裏,新聞處處長李彌大聲宣布:“刑偵總隊一處將由杜建平副處長親自帶隊,用最短的時間偵破這一駭人聽聞的案件!”“用最短的時間”純屬空話和套話,記者們有些失望,怎麽不是林香茗?要知道,他們連上版稿件的大標題都準備好了——主題是“警方出動‘刑偵王子’”,副題是“特大殘害婦女案指日可破”,可現在,一場精彩絕倫的刑偵大戲,就這麽泡湯了?記者們原本興奮得像狗找到骨頭一樣不斷聳動的鼻子,而今都冷卻了下來。林香茗一步步走下樓梯,腦海裏浮現的,始終是受害人被淚水泡得發腫的眼睛。還有那根大腿骨……樓梯中間,他站住了。剛才在新聞接待室裏,向記者們“舉報”他的那個冷艷的姑娘,正往上走,見他站住,她也站住了。“怎麽,這次案件不是由你偵辦?”她說。“不是。”林香茗說。“哦。”她繼續往上走,他繼續往下走。“那個火柴盒……比骨頭更重要。”她突然嘟囔了一句。
“什麽?”她沒再言語。“思緲……你明天到行為科學小組報到,好嗎?”林香茗問。劉思緲沒有說話。“思緲。”林香茗輕輕地說,“這個案子,我需要你……”“對不起。”劉思緲的嘴角滑出一抹冷笑,“你從來就沒有需要過我,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說完擡腳向樓上走去,腳步聲堅定得像一截截切斷著什麽,沒有絲毫的猶豫。野獸。他坐在黑暗的房間裏。手裏捏著一張報紙,是今天的《法制時報》。窗外,雖然下過雨,依然陰雲密布。頭版的大標題是《刑偵總隊一處副處長出動破解謎案》,副標題是《案件存在諸多疑點,疑為系列兇殺》。還特別掛上了杜建平的特寫照片,是他在指揮一次抓捕行動中威風凜凜的留影。“你……怎麽是你?你配當我的對手麽?”他把那張報紙看了又看,其實因為沒有開燈的緣故,根本就什麽都看不清楚。他嘆了一口氣,輕蔑地說:“你不配!”他站起身,有些煩躁地在狹小的客廳裏走來走去。那個女人的外套、內衣還淩亂地散落在地板上,沒有來得及收拾。他突然停住腳步,獰笑起來。笑聲很大,仿佛是夜梟淒厲的叫聲。“無所謂,誰都可以,不過……既然是遊戲,我更喜歡好一些的玩家。”他自言自語道,目光停留在桌子上的一只塑料袋上。裏面盛著一只Rx房,上面滿是凝固後的黑色血汙,仿佛一塊發了黴的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