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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手機鬧鈴在響的時候,圓華正在用吹風機吹頭發。她放下吹風機,走出浴室。手機放在床上。她急急忙忙地劃了幾下,鬧鈴聲停了下來。

終於來了嗎——

圓華開始穿衣。頭發還有點濕,不過沒工夫磨蹭了。她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行動。應該不是現在,但早做準備總是沒錯的。

穿好衣服,戴上粉色尼龍帽。這是為了免得武尾看不到自己。最好給他留個顯眼的記號。

走出賓館正門,穿過馬路,等了一會兒,一輛出租車開來。圓華揚手攔下出租車,鉆進去,把目的地告訴司機。司機的應答有點冷淡,大概是因為太近了吧。

圓華從包裏拿出小鏡子,窺視後方。果然,一輛白色小轎車緊跟在後。坐在駕駛席上的是武尾,戴著黑框眼鏡,難道是打算變裝?

目的地快到了,她對司機說了一聲,停下了車。付錢下車之後,她向數十米開外望去。

白墻中一棟小樓,在安靜的住宅區中特別顯眼。那是水城義郎的家。現在由義郎的妻子千佐都獨自居住。在那個瞬間,她一定還在家裏。

因為她在等甘粕才生的電話。

不,也許電話已經來過了。她很可能在為下一個行動進行準備。

圓華猛地轉過身,稍遠些的地方,停著一輛小轎車。駕駛席上的武尾把座椅靠背放得低低的,用帽子擋著臉。

她走到轎車左側,一把拉開後車門。躺在後座上的男人輕呼一聲,撐起身來。那是在數理學研究所工作的一名年輕職員。

駕駛席上的武尾回頭一看,瞪大雙眼,似乎說不出話來。

“你回研究所去。”圓華對那名職員說,“只要說已經找到我了,就行了吧?好了,快走。”

男人不知所措地看看武尾。武尾點點頭,他便抱起旁邊的一只旅行袋,下了車。

圓華緊接著鉆進後座,一邊望著快步離去的職員,一邊問武尾:“他知道多少?”

“幾乎什麽都不知道。只是在我打盹的時候,替我監視而已。我告訴他,只要圓華小姐一出賓館,就馬上叫醒我。”武尾把放平的座椅靠背調回原狀,摘下帽子。

“哦,真夠辛苦的。”圓華看了看旁邊放著的一個紙箱。裏面是面包、飲料什麽的。

“我沒想到您已經發現自己被監視了。”

“你當我是傻瓜嗎?哎,你最好把眼鏡也摘下來,那樣和你不搭。”

武尾摘掉眼鏡。“您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咦,怪了,不是說了,不許問我問題的嗎?”圓華看著難堪地陷入沉默的武尾,微微一笑,“那邊白墻裏有棟房子對不對?”她指著前擋風玻璃對面。

是的,武尾點頭。

“從那裏會出來一個女人。就這麽等著吧。等她出來,我再告訴你下一步怎麽做。明白?”

“好的。”武尾幹勁十足地坐直了身子。

圓華向後一靠,從箱子裏拿出一個奶油面包吃起來。面包不怎麽甜,還挺好吃的。

她想起謙人是喜歡吃甜食的。雖然在研究所裏,謙人和圓華基本上是分別接受測試的,但休息時,他們倆會聚在一起。他總是在吃巧克力之類的甜東西。

兩人談天說地,有很多內容,只有他們倆才明白。他們還討論過,如果在地球的某幾個點安設監控設備,是否能通過海底起伏和實時溫度變化,來預報地震。進行類似討論時的樂趣是普通人無法理解的。

談話時,圓華感到,謙人長久以來都懷有一種深刻的孤獨感。雖然能預測各種各樣的事情,卻沒有可以分享的同伴,逐漸反過來變成了一種被拋棄的感覺。圓華有謙人,但謙人卻一直是獨自一人。

所以,好不容易獲得了一個同伴,讓謙人敞開了心扉。某一天,謙人對圓華坦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圓華一時竟然無法相信。

這關系到甘粕家發生的硫化氫事件。謙人說,那不是自殺,是謀殺,而且他知道兇手是誰。

“我是聽那個人自己說的,所以肯定沒錯。”

謙人沒有說出兇手的名字,但這是明擺著的。他是在植物人狀態下得知兇手的,而當時,他能見到的人極其有限。

謙人說,動機很單純,是兇手的利己主義。是一個腦子古怪的人的自私的犯罪。

“不能放過那個人,一定要懲罰他。所以那時——”謙人凝視著圓華,說道,“以後的事,就拜托你了。”

圓華明白他的意思。為了復仇,他決定離開研究所,而且不會再回來。復仇成功之後,他打算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樣不好,圓華喃喃低語。但除此之外,她找不出任何有說服力的話。她明白,勸說只是白費力氣。

從那天之後,圓華就有點心不在焉。她沒辦法不擔心謙人。也想過去找人商量一下,卻又不能打破保密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