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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斯瓦·瑪塔貝列(化名)是開普敦某家專門收留被遺棄兒童機構的護士長(該機構的地理位置不方便透露)。安迪斯瓦通過電話接受我的采訪,但條件是不許提及她的真名和她所服務機構的位置。

那個男孩剛被送到我們這裏來的時候,身體嚴重營養不良。在給他洗澡之前,我先喂他吃了一大碗的蒸糕配燉羊肉。當時,他腿上和手臂上的潰瘍已經全部感染了,因此我十分擔心他的健康問題。醫生給他做了個全面檢查,還開了些抗生素給他服用,同時給他注射了抗逆轉錄病毒藥物1,以防他曾經在街上賣過身。說實話,賣身對於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來說是很常見的事情。很多流浪街頭的孩子還曾受到過家長的虐待,因此為了生存,他們除了賣身之外別無選擇。

關於這個孩子,我能跟你說些什麽呢?據我所知,他並沒有尼日利亞口音,但這也很難說,因為他很少開口說話。他看上去不止七歲,顯得比肯尼斯·歐杜華的年紀大一些。在他吃飯的時候,我問他:“你的名字是叫肯尼斯嗎?”

“是的,我的名字是叫肯尼斯。”他回答。可是,之後我發現我問他的任何問題都會得到他肯定的答案。

第二天,警方鑒證科的人就來了。他們用棉簽從他的嘴裏采集了一些DNA樣本,以便帶回去進行比對試驗。在鑒定結果出來之前,無論他是不是真的肯尼斯,都將留在我們這裏休養一段時間。我從心底裏希望,就算他不是真的肯尼斯,也能夠很快和自己的家人團聚。

雖然我不是卡雅麗莎人,但我也去參加了悼念儀式,並參觀了墜機事故的現場。我確實很難相信有人能夠逃過如此的劫難。但是,另外幾起空難事故中均有幸存者生還,因此我也不敢十分肯定。通過一點點地和他交流,我慢慢拼湊出了他的來歷。他說,自己先是在布魯堡的海邊住了一段時間,然後又跑到了考克灣,最後才決定回到中央商務區來。

為了防止其他孩子欺負他,我對他關懷備至。要知道,欺淩弱小的事情在這裏是很常見的。雖然我沒有跟大家說過他可能是誰,但是大部分孩子對他還是敬而遠之的。我應該算是這裏唯一知情的人了。其他的同事對於這個孩子的來歷也十分懷疑,而且已經有傳聞認定他就是從墜機事故中生還的那個孩子,更有人懷疑他是個巫師。

兩周後,有消息傳來,他的DNA與肯尼斯·歐杜華的姑媽相符。當局很快便召開了一個新聞發布會來宣告這個消息。當時,我本以為肯尼斯應該很快就會被帶走了,但警方卻突然打電話來說,他的姑媽病重(大概是由於聽聞侄子被找到的消息而過於激動),無法從拉各斯趕來親自認領肯尼斯。他們還說,有另一位遠房親戚已經在趕來接他的路上了。

第二天,這個自稱是肯尼斯表叔的人風塵仆仆地趕到了我們這裏。我問他,是否肯定這個男孩就是他的親戚肯尼斯時,他表現得非常肯定。

“你認識這個人嗎,肯尼斯?”我問他。

“認識。”男孩說道。

“那你是想跟他一起走,還是想留下來和我們在一起呢?”

男孩默不作聲,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你問他:“你想留下嗎?”他肯定會說:“想。”可你要是問他:“你想和這個人一起走嗎?”他也會說:“想。”

他看上去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很理解。

當天晚上,他就被帶走了。

1抗反轉錄病毒藥物:主要被用來防治艾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