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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摘自保羅·克拉多克的自傳《保衛傑西:我與一個幸存兒的劫後余生》中的第二章(曼迪·所羅門合著)。

很多人對我似乎都會有這樣的疑問:“保羅,你為什麽要費勁心力地照顧傑西呀?畢竟,你可是一名成功的演員,一個前途無量的黃金單身漢。而且,你的工作時間那麽不規律,你真的確定自己能夠做一名合格的家長嗎?”對此,我的答案一直都是十分肯定的。記得在雙胞胎剛剛出生後不久,謝莉和史蒂芬就找到了我,問我是否願意做兩個孩子的法定監護人,以防他們在未來遭遇到任何不測時,能有人來幫忙照顧他們的孩子。要知道,對於謝莉和史蒂芬來說,這一定是一個經過了兩人深思熟慮後才作出的艱難決定。那時候,他們身邊大部分的朋友也都剛剛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因此肯定是不能向雙胞胎付出全部心力的。而謝莉的家人也不能被列入可選範圍之內(具體的原因請待我稍後詳表)。雖然兩個孩子當時還只是蹣跚學步、咿呀學語的嬰兒,但謝莉保證她們長大後肯定會喜歡我的。“保羅,你的愛心就是波莉和傑西所需要的一切。”她是這樣告訴我的,“我知道你是個特別富有愛心的人。”

當然,史蒂芬和謝莉也知道我曾有過一段不光榮的過往。二十五歲時,我曾因職場失意而意志消沉過一陣子。那時,我正在參與《醫生物語》一片的試播片段錄制工作。要知道,那可是一部被人們預言為“英國未來最紅的醫療題材電視劇”。然而,不久我便接到該劇被停拍的通知。我本該在劇中出演一個名為馬拉卡爾·班尼特的主要角色,他是一名優秀的外科醫生,但同時也是一名自閉症患者,一個癮君子,以及一個有妄想症傾向的人。該劇的停拍對我打擊很大。因為,我為了這個角色已經做了好幾個月的調研工作,並且已經完全把自己的情緒沉浸在了塑造角色的過程中。我猜,問題可能在於我讓這個角色太過主觀化了。就像許多失意的前輩演員一樣,我開始借酒消愁,或是借助其他物質來麻痹自己的痛苦。上述種種消極因素再加上我對自己渺茫未來的擔憂,導致我患上了急性抑郁症以及輕度的偏執妄想症。

不過,在我和這些心魔鏖戰的時候,小雙胞胎尚未出生。因此,我很感激他們夫婦二人能夠不計前嫌,將我視為他們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選。謝莉堅持要我的監護人身份合法化,於是我們還專門找了一位律師來做公證。當然了,我們誰也沒有料想到,我的監護人身份最後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每當想到這裏,我的心都會一陣絞痛。

讓我們接著上回的事情繼續講下去吧。我在機場的酒吧裏一待就是半個小時,除了一個人喝悶酒,就是擡頭呆呆地望著天空電視台的滾動新聞橫幅。那個該死的新聞主播把墜機的噩耗播了一遍又一遍,好像生怕有誰會錯過了這條重要消息似的。突然間,電視裏插播了一段拍攝於墜機水域上空的視頻片段。畫面中,那灰藍色的海水澎湃洶湧地奔流著,其中偶有幾片飛機殘骸在波濤中若隱若現。一艘顏色十分顯眼的搜救船正在這片水域裏四處搜索著幸存者,看上去就像一個漂泊在無邊的海洋裏的大玩具一般。我記得自己當時突然想到,謝天謝地,好在史蒂芬和謝莉去年夏天就教會了女孩們遊泳。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想法是多麽的可笑呀,就連鄧肯·古德休9都不一定能從那片汪洋大海裏遊得出來。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人在極端情緒的影響下往往會產生許多的奇思妙想,甚至還會將這些念頭當做自己的救命稻草呢。

最後,是梅爾在酒吧裏找到了我。在我看來,她也許一天會抽四十根樂富門10牌香煙,或是在庸俗不堪的普力馬可11商店裏挑選衣服,但她和她的老板傑夫卻有著和加拿大領土一樣寬廣的心胸。說實話,我們真的不應該以貌取人。

“過來吧,親愛的。”梅爾對我說,“我們不能放棄希望。”

其實,我知道,盡管吧台邊的那些小混混一直都在和我保持著安全距離,但是他們的眼神卻從來也沒有離開過我的身上。當時,我的狀態看上去一定差極了,不僅汗流浹背、渾身戰栗,而且我還雙頰濕潤,可能曾在不知不覺間流下了眼淚。“有什麽好看的?”梅爾沖著那些小混混喊了一聲,然後就牽住我的手,把我帶回了休息室。

不久,一大批心理學家和創傷治療顧問也趕到了休息室。他們一邊忙碌地為家屬們分發著淡而無味的茶水,一邊撫慰著大家的情緒。出於保護我的目的,梅爾讓我坐在了她和傑夫中間,兩人一左一右如同夾心餅幹一樣把我包了起來。傑夫拍了拍我的膝蓋,對我說了句“兄弟,我們都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之類的話,並隨手遞了支煙給我。雖然我已經戒煙很多年了,但還是滿懷感激地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