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從這裏開始的……

一張臉慢慢地靠近了她。

是那個孩子。

他靠得太近了,她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輕輕地拍打在自己的臉上。

她試圖集中精力望著他的眼睛。

難道……只見他的兩只眼睛都是慘白的,裏面根本就沒有瞳孔!

此刻,她眼前橘色的背景光正在漸漸消失,她漸漸地能夠看清楚那些物體的輪廓了。

那裏足有幾百個人,

看上去正在朝著她的方向移動過來。

他們的腳呢?

他們居然都沒有腳!

快點,快點,快點……

帕姆擡起頭盯著安全帶指示燈,心裏盼著它能早一點哢嗒關掉。她快要憋不住了,耳邊又響起了吉姆責罵她的聲音,怪她為什麽登機前沒有去上廁所:你明知道自己的膀胱很弱,帕姆,你到底在想什麽?

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敢在機場上廁所。因為她心裏實在是有著太多的擔心。要是機場的廁所就像旅遊指南裏寫的那樣設施先進,害她找不到沖水鍵可怎麽辦?要是她被意外地鎖在廁所隔間裏,因而誤了飛機可怎麽辦?再想想喬安妮的建議,讓她在轉機去大阪之前,先花幾天工夫逛一逛東京市區!帕姆不禁感嘆道,這人來人往的機場就已經夠讓她不知所措的了。光是想象一下自己還要孤身穿梭於異鄉的大街小巷,她濕冷的手掌就更是冷汗直流了。就在幾個小時前,她才剛剛慌慌張張、睡眼惺忪地下了從沃思堡飛來的班機,步履艱難地邁向2號航站樓,去尋找她的轉乘航班。與自己萎靡不振的精神狀態相比,帕姆似乎覺得身旁經過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散發著一種自信的氣息。大家紛紛邁著輕盈的步伐與她擦肩而過,手上提著的公文包左搖右擺,鏡片後透露出來的冷漠眼神在她面前一閃而過。不一會兒,擺渡車來了。帕姆趕緊跑過去,開始奮力地往車上擠。不知為何,她似乎感到自己手上的行李越來越重,而且隨著每一次有人朝她的方向看過來,行李仿佛就會更重一點。

令帕姆感到十分慶幸的是,在剛才那一架從美國飛往東京的飛機上,還有不少的美國乘客(坐在她隔壁的那個好心的男孩子就十分耐心地教會了她如何使用機上視頻系統)。不過,這一次就不同了。在這一趟飛往大阪的飛機上,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唯一的一個……那個詞怎麽說來著,就是吉姆最愛看的偵探類節目中總會用到的那個?對了,白種人。而且,飛機的座位實在是太小了,她要像罐裝火腿一樣把自己硬塞進去。不過,好在她和走道邊的那位鄰座之間還有一些距離,她至少不用擔心自己的手肘會不小心碰到他。但是,若是她想要擠出去上個廁所,可就沒那麽容易了。老天呀,這個看上去一身商人打扮的男子似乎已經睡著了,這意味著她若是想要出去,就必須先叫醒他。

飛機繼續爬升著,指示燈也依舊亮著。她透過窗口望向外面漆黑的天空,只見機翼上的信號燈透過雲層忽隱忽現地閃爍著。她緊握著坐椅扶手,覺得機身的顫抖就快要把她的身體震散了。

丈夫吉姆是對的。雖然她現在還沒有到達目的地,但是已經感覺到快要吃不消了。吉姆曾經反復警告過她,說她不是長途旅行的料。帕姆,女兒喬安妮隨時都可以飛回來看你,你為什麽要勞心費力地跨越大半個地球去看她呢?不管怎麽說,她幹嗎非要跑去教那些亞洲小孩呢?美國的小孩對她來說不夠好嗎?還有,帕姆,你連中餐都不喜歡吃。萬一到了那邊之後,你發現他們只吃生海豚肉,或是別的什麽奇怪的東西,那你可打算怎麽辦呀?但她就是這麽固執己見,就是要故意無視他的反對,仿佛這樣才能夠向他展示自己的決心。喬安妮已經去日本兩年了,帕姆實在太想她了,所以這次說什麽也要親自去看看她。而且,從那些網絡上的照片看起來,大阪市內也是高樓林立,似乎和一般的美國城市沒什麽兩樣。雖然喬安妮之前提醒過她,說日本並不是像旅遊指南裏寫的那樣,只有燦爛綻放的櫻花和躲在扇子後含羞微笑的藝伎。但是帕姆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應付得來。她甚至還天真地以為,多年之後,這一段驚險刺激的探險之旅將會成為她向瑞貝等人炫耀的談資。

飛機終於開始平穩飛行了,安全帶指示燈也跟著熄滅了。一些乘客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開始在頭頂的行李倉裏翻箱倒櫃地找著些什麽。帕姆一邊在心裏默默祈禱著廁所門口不要大排長龍,一邊挺直了身板想要小心翼翼地從熟睡的鄰座身邊蹭出去。可就在此時,機艙裏傳來了一聲巨響,讓帕姆不禁想到了汽車發動機回火的聲音。可是飛機的發動機應該是不會回火的,不是嗎?她嚇得忍不住喊出了聲音,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笨。沒事的,也許就是雷聲而已。沒錯,就是雷聲。旅行指南裏說了,飛機在高空中遇到暴風雨是很常見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