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丁俊文之死

不知過了多久,我總算平靜下來,堅定了訪談的決心,繼續問道:“接下來是怎麽做的?”

“首先要加深她對丁俊文的恨。”她說,“我必須認真考慮,所以25號那天,我只是聽她傾訴,沒有貿然行動。上午十點,丁俊文帶她離開,後來又打電話問我成果如何。我把呂晨的病情描繪得很嚴重,但也保證會盡自己所能。3月26號,我約呂晨出來逛街,中午吃了火鍋。呂晨說她不能吃辣,因為宮頸有炎症。我趕緊抓住機會,問起炎症的起因,她堅信是自己以前愛吃辣椒導致的。我用一種神叨叨的語氣說,會不會跟丁哥有什麽關系呢?之後,我又舉了一大堆朋友們的例子,證明男人出軌對妻子健康的嚴重影響。那天,飯吃到一半,呂晨就漲紅了臉,咬牙切齒,把筷子掰斷扔到地上,一副恨不得把丁俊文撕碎的樣子。”

我知道,偏執者的觀念很難改變,而一旦因為某種契機改變,就會比之前更加根深蒂固。葉秋薇利用呂晨對丁俊文的懷疑與敵意,將呂晨“辣椒導致炎症”的想法,順理成章地改變成“丈夫出軌導致炎症”,如此一來,呂晨對丁俊文的敵意,就會比之前更加強烈。

“接下來呢?”

“從其他方面繼續挑撥她對丁俊文的恨,面對一個偏執的人,這實在是太容易了。”她接著說,“我甚至認為,只要恨意足夠,即便我不再敢於,她遲早也會對丁俊文下手的。不過為了抓緊時間,我還是進行了繼續的幹預,我要讓她完全進入精神分裂的狀態。”

我急切地讓她繼續。

“人格障礙和精神分裂之間,真的只有一線之隔。”她說,“逛街那天,一有機會,我就會想辦法弄出異常聲響。幾乎每一次,她都會產生機能性幻聽。到了傍晚,她問我晚上想吃什麽。我覺得時機成熟,就用虛音說:不如吃餃子吧——此前,我已經特意跟她強調過,說我最討厭吃的東西就是餃子。她奇怪地看著我,說,你不是不喜歡餃子麽?我故作驚訝地說,我什麽時候說要吃餃子了?”

“暗示。”我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你在暗示她,讓她以為自己產生了評論性幻聽。”

“是。”她說,“當偏執者分不清楚真實與幻覺,精神分裂的症狀就會加重。她當時大概也覺察到了不對,一個勁地自言自語。之後,我又找機會做了幾次同樣的事。第二天,她就打電話給我,說她腦子有時會出現其他人的聲音,那個聲音不僅知道她在想什麽,還總會對她的想法做出回應。她說,她感覺那個聲音好像是我,她認為,我和她能夠心靈互通。”

我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在葉秋薇的暗示和幹擾下,呂晨已經開始出現精神分裂的中度症狀。

我想了想說:“如此一來,想控制她的思維就更簡單了。”

“評論性幻聽的出現,會逐漸引發思維失控感,最後發展成為思維被控制感,也就是所謂的‘影響妄想’。”她說,“我索要做的,是繼續對她進行暗示,在她心中構建出我想要的影響妄想。”

通過暗示在偏執者心理中構建特定的影響妄想——這個想法既讓我覺得新奇,又令我不寒而栗。

“怎麽做呢?”我的聲音裏透著別扭。

“27號那天,我再次把她約了出來。”她回憶說,“我們沒有逛街,而是找了個茶館聊了整整一天。她相信自己能和我心靈相通,能聽見我的想法,我笑著說不可能。接著,在聊天過程中,我通過微表情和肢體語言分析她的心理,不時地用虛音描繪她的想法,並加以反向的引導,而後否認那些話是我說的。”

我聽得不是很明白:“這個過程,能舉例說說麽?”

“比如——”她想了想說,“在說到一部電視劇時,呂晨說她很討厭女主角,但我看得出來,其實她心底是喜歡這個女主角的,她只是嫉妒——偏執者病態的嫉妒。所以我就用虛音快速地說,你說你不喜歡她,其實只是嫉妒她,為什麽不說你喜歡她呢?聽到我的話,呂晨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閉嘴,我就是不喜歡她,做作下流。我假裝吃驚地看著她,問,晨姐,你在說什麽?她被我的表情騙到,因而認定是自己再次出現評論性幻聽。她極度不安地對我說,秋薇,那個聲音又來了,聽起來很像你,但不是你。那個聲音不光直到我的想法,對我指指點點,還想要控制我的思維。”

我想要做記錄,卻不知從何下筆,便試探著問:“也就是說,你通過這種方式,引導她出現被控制的感受?”

“這是個細活,必須要有足夠的耐心。”她接著說,“類似的過程,那天我重復了不下二十次,直到傍晚,我終於讓她相信,她的思維正受到某種外力的幹預。晚飯時,她終於出現了第一次自發的影響妄想。她悄悄告訴我,剛剛窗外經過的一個行人,想要讓她和丁俊文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