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惡之花(2)

那巨坑距離李觀瀾等人落腳處有三十余米,足有十層樓高,如果步行而下,要走上十來分鐘,但特警隊員執索而降,卻只有一眨眼的工夫。站在上面的刑警和醫務人員只感覺眼前一花,飛身而下的特警們已經著地。那些久居深山不諳世事的麻風病人怎會想到神兵天降,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甚至一聲撕心裂肺的號叫還卡在喉嚨裏,已經被齊刷刷地掀翻在地,戴上手銬腳鐐。直到這時,麻風病人們的慘叫才沖出喉嚨,叫得驚天動地,有的尖厲高亢,有的則破爛嘶啞,聲音沖擊著警員們的耳鼓,說不出的難受。特警隊長清點數目,十七名麻風病人,無一漏網。

李觀瀾這時已經躍到躺倒在地面上的那人身前。此前他在相片上見過錢景嶽的模樣,這時借著火光往那人臉上打量,立刻確認他正是失蹤的7664廠保衛幹部錢景嶽。再往他的胸腹部一看,李觀瀾倒吸一口涼氣,錢景嶽的肚子上血肉模糊,開了拳頭大小的一個洞,甚至可以看見一截鮮紅色的腸子露在外面,也不知其他內臟是否已經被摘除。錢景嶽的臉色慘白,雙眼緊閉,昏迷不醒,看樣子已經九死一生。

李觀瀾指揮眾人,有條不紊地把錢景嶽及被抓獲的麻風病人擡上擔架,用帶有鐵扣的帆布帶子在他們身上一圈圈地緊緊綁住,以確保即使擡擔架的人脫手或跌倒,擔架上的人也不會滾落。

這些綁架、殺死且吞食十三人,制造了一系列慘絕人寰血案的兇手,就這樣順利歸案,辦案警員們都很興奮。雖然事先已經預料到,這些麻風病人患病已久,不良於行,甚至神智也已不太清楚,絕不是訓練有素、身手矯健的特警隊員們的對手,但他們畢竟是特殊人群,攜帶有傳染病菌,又隱匿在深山裏,是否能夠尋找到他們的藏身地,誰也沒有把握。這一次憑著特警隊員們出眾的身手及李觀瀾的敏銳和智慧,竟然一舉成功,打了一個兵不血刃的大勝仗。

馮欣然在躺在擔架上的眾多畸形臉龐中,瞥見一張生滿紫紅色肉瘤的可怕臉孔,禁不住打個寒噤,脫口而出:“簡淳的攝像裏拍到過這個人,他曾參與圍攻許天華他們。”

那張肉瘤臉的雙眼緊閉,似乎已昏迷過去,又似乎已不懂得人類語言,充耳不聞。

李觀瀾揮手把馮欣然叫到一邊,低聲囑咐他一番話,馮欣然掃一眼肉瘤臉,流露出既驚訝又將信將疑的神色。

隨隊帶來的醫療車車廂裏足夠寬敞,可以並排放下兩副擔架,在李觀瀾的指揮下,肉瘤臉和錢景嶽的擔架被擡上同一輛醫療車,李觀瀾、馮欣然和兩名醫護人員也相繼上了這輛車。

肉瘤臉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醫護人員和兩名刑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錢景嶽身上,能否把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不僅意味著挽救一條生命,更可以靠他提供的線索,徹底解開麻風病人聚集深山和擄劫、殘害人命之謎。

但錢景嶽的傷勢比想象的更加嚴重,他的腹部被剖開,雖然內臟沒有缺失,但是已經嚴重感染,而且失血過多,血壓一路驟降,已經生命垂危,隨時可能死去。

醫護人員一邊緊張地忙碌,一邊向李觀瀾匯報著錢景嶽的生命體征,“高壓75,低壓47,心率51,傷者的情況非常不穩定,而且狀態還在繼續惡化……傷者瞳孔擴散,我們回天乏力了。”

每一句話,都使李觀瀾心中殘存的希望幻滅。雖然抓捕行動很成功,但錢景嶽賠上一條命,又使得案子的脈絡不夠清晰飽滿,縈繞在李觀瀾腦海中的疑雲始終不能淡去,不能不說是重大缺憾。

馮欣然見狀,說:“如果錢景嶽死去,還有這十七名麻風病人呢,我們逐一審訊,總能得到需要的口供,坐實他們綁人殺人的罪名。”

李觀瀾神色黯然地搖搖頭說:“沒有用,這些麻風病人都是重症患者,不僅肢體殘缺,而且神經和智力都受損,九成是問不出任何口供的,即便問出來,法庭也不能采信。”

馮欣然氣憤地說:“那他們傷害十三條人命,就這樣不了了之?”

李觀瀾說:“7664廠在近三年裏有十三名員工失蹤,在蒼莽山上又發現了埋骨的巨坑,可是我們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十三人就是麻風病人害的。錢景嶽如果不死,可以充當直接證人,可惜他眼看就不行了。這條線索一斷,對麻風病人們的處置也多半是隔離治療了事,畢竟他們是限制行為能力人,不能承擔完全法律責任。”

兩人低聲說著話,李觀瀾卻在用眼角的余光密切注視著肉瘤臉。在碩大的肉瘤兩側,有兩條浮腫的肉縫,那是他緊閉的眼瞼。李觀瀾的語氣或沮喪或低沉,那人的眼瞼也在隨之輕微地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