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惡之花(1)

這裏是蒼蠅、蚊蟲和蛆的樂園。那森森白骨和白骨上附著的褐色皮肉,在烈日曝曬下散發出惡臭,與蒼莽山的寧靜、深邃和安詳格格不入。

蘇采萱站在坑邊,目光掠過一塊塊白骨,僅憑著目測和經驗,她斷定坑裏都是人的骨骼,這一點確切無疑,而且沒有新骨,絕大多數是曝曬時間在三個月以上的陳舊骨骸。只有一塊脊椎骨上殘留著絲絲的褐色皮肉,似乎是一周左右的新骨——難道是鄭丹梅的遺骨?

想到鄭丹梅可能已經被剝皮割肉,敲骨食髓,蘇采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光天化日之下,眾人環繞之中,卻感覺四周鬼氣森森,脊背上掠過陣陣寒意。

好在肉眼看上去坑裏沒有二十四小時內的新鮮骨骼,蘇采萱輕舒了一口氣——也許錢景嶽還活著?

蘇采萱的注意力集中在坑裏的骨骸上,李觀瀾卻一直在密切關注四周的動靜,好像一只精力充盈、肌肉健碩的獵豹,隨時準備做出勢不可當的淩厲一擊。此時,在距離大坑幾米遠的樹叢中傳出輕微的窸窸窣窣聲,像是微風吹過叢林,又像田鼠在樹枝間穿梭覓食。李觀瀾的目光沒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在刹那間,驀地轉過身去,手一擡,發出一聲短促清脆的槍響,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眾人都悚然一驚。

叢林後面傳來沉悶的聲音,似乎有什麽重物轟然倒地。兩名全身穿著防護服的特警反應迅速,身手敏捷,槍聲甫落,他們已經箭步沖到叢林後面,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橫臥在地上的一個軀體。那軀體外僅罩著幾根布條,皮膚上生滿層層鱗甲,頭部碩大,占了身體的三分之一左右,臉上五官扭曲,四肢短粗,雙手雙腳都僅有一根手指足趾,完全看不出是人類的手足。

兩名特警倒吸一口涼氣,對走過來的李觀瀾說:“李隊,好槍法,你打死了他?”

李觀瀾面帶微笑,施施然地吹吹發熱的槍口,說:“這是麻醉彈,臨時從動物園借來的,這次行動,只有你們特警的槍裏裝的是真子彈,所有刑警拿的都是麻醉槍。”

幾名特警和醫護人員也圍攏過來,把倒在地上的麻風病人雙手雙足捆綁好,擡上擔架。李觀瀾在上山前預料到,可能遭遇麻風病人們的激烈抵抗,不大會順利和他們步行下山,就囑咐醫務人員攜帶來二十副簡便擔架。

雖然捉到一名麻風病人,但是他還有十幾位同伴,他們棲身在哪裏?在幅員遼闊、郁郁蔥蔥的蒼莽山上尋找十幾個人,並不是簡單的事,除去膽識和觀察力,也許還需要一些好運氣。

好在已經找到埋骨的地點,又在附近發現一名麻風病人,可以確定其他麻風病人的藏身地不會離這裏太遠。即便如此,置身在叢林裏的警員們,也一時茫然失去方向,不知接下來該到哪裏去搜尋。

李觀瀾做事爽快果決,在觀察過周遭的地形後,當即作出決斷,發布命令說:“當務之急是尋找到目標的棲身地。時機緊迫,我們必須分頭尋找,全體警員分成四組,以我們的站立點為圓心,向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展開地毯式搜尋,行動要快,但不許漏掉任何蛛絲馬跡。一旦有所發現,立刻向其他組發出求援信號,不許輕舉妄動,非到萬不得已,不許隨意開槍。”

領頭的四名刑警聲音響亮地答應著,率領眾人分頭行動。

李觀瀾、蘇采萱等四十幾人撥開濃密的枝葉和荊棘,步履維艱地前行。他們這組人選擇的是向南行進,因為從簡淳拍攝的錄像上判斷,許天華一行人與目標狹路相逢時,那群麻風病人是從南面聚攏過來,那很可能就是他們藏身地的方向。所以李觀瀾所率的這一組人中均是精兵強將,以期有所建樹。

但是在廣袤深邃的蒼莽山上尋找一群麻風病人談何容易,警員們披荊斬棘,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動,同時還要照料著醫護人員,防止他們掉隊或發生意外。根據農林地質部門掌握的相關資料,蒼莽山上迄今為止未發現過獅虎等大型猛獸,但關於豺狼、野豬等食肉野獸的記載卻有很多,而毒花、毒草、毒蟲、毒蛇等也種類繁多,數不勝數。因此一路走過來,困難重重,兇險無比。

看看已經過去六個小時,到了下午四點,整組人除去稍事休息,吃些幹糧,一直在馬不停蹄地趕路和尋找。這時山下的世界正是天光大亮,十丈軟紅中行人如織車輛如梭,但是在數裏之遙的蒼莽山上,陽光被郁郁蔥蔥的枝葉遮蔽,已經灰暗下來。

一行人一無所獲,心情都煩惱焦躁起來。其他組也未傳來任何音訊,顯然也在勞而無功地苦苦尋覓中。李觀瀾的面容平靜,心中卻焦灼不堪,每延遲一分鐘找到目標,錢景嶽生還的可能性就減少一分。而且這一次登山,從刑警、特警到醫療救助人員,浩浩蕩蕩一百多人,協調了近十個部門,花費十余萬元,如果這次無功而返,要想再組織一次同等規模的搜尋和救援行動,就會增加幾倍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