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拜祭(第2/6頁)

駱少華坐在桌前,面前是一杯沒動過的咖啡。他的手裏夾著香煙,煙灰已經燃成了長長的一截,掉落在手邊的桌面上。他對此似乎渾然不覺,只是呆呆地看著咖啡杯裏冒出的熱氣,整個人像木雕泥塑一般。

杜成在心底長長地嘆了口氣,拉開店門走了進去。

坐在駱少華的對面,駱少華仿佛回過神來,沖杜成勉強笑了笑,擡手熄掉快燒到手指的煙頭。

杜成要了一杯清水,打發走服務生之後,他開始仔細端詳著駱少華。

他瘦了很多,臉頰可怕地凹陷下去。粗硬的胡楂遍布整個下巴,頭發也又長又亂。唯獨兩只布滿血絲的眼睛閃閃發亮,不時警惕地向四處張望著。碰到杜成目光的時候,駱少華會飛快地躲避開來。

“我自己來的,也沒帶錄音設備。”杜成知道他的心意,掏出手機,放在桌面上,“你放心。”

駱少華尷尬地咧咧嘴,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同時仍不忘左右睃視著。

“老駱,事已至此,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杜成開門見山,“你我都清楚,林國棟就是兇手。”

駱少華抖了一下,全身都萎縮下去。片刻之後,他擡起頭,沖杜成擠出一個笑容。

“那天晚上,謝謝你。”

“你必須要搞清楚,我放過你們,並不意味著我允許你們……”

“我不是感謝你放過我們,而是感謝你阻止我們。”駱少華重新低下頭去,“我回頭想想那天要做的事情,太可怕了。”

杜成看了駱少華幾秒鐘,語氣和緩了許多:“少華,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駱少華嘆了口氣,“我曾經是個警察,卻犯了一個那樣致命的錯誤。”

“現在糾正還來得及。”杜成上身前傾,言辭懇切,“這也是我今天約你出來的原因。”

駱少華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成子,我知道你想要什麽。”

“如果你把證據給我,林國棟就能上法庭。”杜成頓了一下,“至於你……”

“抱歉了,成子。”駱少華擡起頭,臉上是混合著苦楚和歉疚的表情,“我不能給你。”

他的拒絕在意料之中。杜成不動聲色地拋出第二個問題:“嗯,那你至少把你查明他是兇手的過程告訴我。”

“我不能。”駱少華同樣毫不猶豫,“我什麽都不能告訴你。”

杜成一愣。他原本並不指望駱少華可以把證據交給自己,但是如果他能將查明林國棟的始末如實告知,也許可以對搜集證據有所幫助。然而,駱少華的決絕態度讓他的全部希望都落了空。

“那就讓他逍遙法外嗎?眼睜睜看著他繼續殺人嗎?”杜成一下子爆發了,“就為了你能安安穩穩地享受退休生活?”

“成子,這二十多年來,我沒有安穩過一天。”駱少華苦笑,指指自己的腦袋,“他的樣子就刻在這裏。每一個死者,包括許明良,都在這裏。”

“那你為什麽不把證據交出來?”杜成站了起來,手扶桌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就算能定你徇私枉法,追訴時效也過了—面子和榮譽就那麽重要嗎?”

“你以為我是為了我自己?”駱少華搖搖頭,“這案子牽扯的人太多了。如果被揭發出來,咱們局裏、老局長、副局長、馬健、當年一起幹活的兄弟、檢察院和法院—哪一個能跑得了?”

“那你說怎麽辦?”杜成的語氣咄咄逼人,“用更大的錯誤掩蓋這個錯誤?”

“我不知道。”駱少華以手掩面,全身微微顫抖著,“我不知道。”

駱少華的脆弱姿態讓杜成的心稍稍軟了一些。他坐下來,點燃一支煙,沉默良久,低聲說道:“少華,我們都清楚,林國棟還會殺人的。”

駱少華無言。

“他二十三年前就該死。難道,現在還要搭上一條命才能讓他繩之以法嗎?”

對方依舊沉默,仿佛一尊永不開口的石像。

“少華,不能再死人了。”杜成伸出一只手,搭在駱少華的肩膀上,“你一定得幫我。”

杜成頓了一下:“算我求你。”

良久,杜成感到手掌下的石像挪動了一下。他的心底泛起一絲希望。然而,石像張開嘴後的第一句話就讓他的心徹底涼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