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跟蹤(第4/5頁)

“哦,沒事。”

“有事就說。”

“確實沒事—這樣吧,找時間出來聚聚,這麽久沒見了。”

“行,電話聯系。”

“好。”

駱少華掛斷電話,目視前方,把油門踩到底。他必須盡快回家休息以恢復體力,因為,對林國棟的跟蹤勢必是日復一日。

在商場裏,當林國棟轉身走開的瞬間,駱少華看到了櫥窗裏的東西。

那是一個塑料人體模特,穿著一件灰色的羊絨大衣,頭頂黑色及肩假發。

她擺出一個向前伸手的熱烈姿勢,紅唇皓齒,向櫥窗外露出空洞、毫無生機的微笑。

夜色越發深沉。整個居民小區都陷入一片寂靜之中。沒有月亮,星光也暗淡,一種徹底的黑暗將這個城市的角落完全籠罩。

如果你不曾在夜裏遊蕩,就不會感受到那種漫無邊際的虛空。

忽然,在這濃稠如墨的黑暗中亮起了一點光。22棟4單元501室的窗口悄然醒來。

幾分鐘後,那微弱的光亮再次消失。緊接著,似有若無的聲響一點點撕開夜的幕布,由上及下,由遠及近,直至4單元門前的聲控燈突然亮起。

自頭頂傾瀉而下的燈光中,林國棟的臉慘白如紙。他的雙眼隱藏在陰影之後,看上去只是一片黑霧。

他就這樣站著,站在一團光暈中,靜靜地看著眼前無盡的黑暗。幾秒鐘後,聲控燈又無聲地熄滅。

林國棟的眼睛卻亮起來。

他邁開步子,快速融入夜色中,走到路邊的時候,一揚手,紅色的鋁罐準確地飛進垃圾桶中,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走出園區,來到馬路上,眼前是一片光明。在路燈的照耀下,空曠的街面顯得寬敞無比。林國棟沿著路邊慢慢地走,邊走邊四處張望著。很快,一輛空駛的出租車駛來。林國棟招手將車攔下,坐了上去。

出租車在冷清的街路上一路飛馳。司機不時從後視鏡中看著這個沉默的男人。路燈依次在車邊閃過,男人的臉上忽明忽暗。他始終望向窗外,一言不發,似乎在想著什麽心事。

司機摸摸車門上的置物欄,裏面有一把大號的長柄螺絲刀。這個乘客要去的地方很奇怪,如果不是今晚生意不好,他是不會接下這一單的。不過,後排座上的這個家夥看上去已經50多歲,體格也一般,就算他動什麽歪心眼,也不難對付。想到這裏,司機略為心安,腳下暗自用力,只想盡快拉完這趟活兒,早點兒回去睡覺。

很快,出租車駛出市區。街道兩側的路燈逐漸稀疏,最後完全不見了。後座上的乘客已經徹底隱藏在黑暗中。這輛車宛如被高速旋轉的彗星拋出的隕石,只余下兩點微弱的光,一路遠去。又開了十幾分鐘後,車身開始顛簸起來。司機知道,平整的柏油馬路已經到了盡頭,接下來的路程是一段土路。他打開遠光燈,車速不減。

終於,出租車停在一處三岔路口,上方的藍色路牌上有幾個白色大字:下江村,2.6km。

“到了。”司機用左手悄然握住長柄螺絲刀,“64塊。”

乘客略欠起身,向漆黑一片的車窗外看了看:“再往前開一段。”

“不行。”司機幹脆利落地回絕,“路不好走,底盤受不了。”

乘客沒作聲,伸出手在衣袋裏摸索。司機繃緊身體,注視著他的動作。

很快,那只手從衣袋裏抽了出來,手上多了一沓人民幣。

“我加錢。”乘客遞過一張100元的紙鈔,“再往前開一點兒就行,麻煩你了。”

司機猶豫了一下。年老,體弱,看上去也不缺錢—應該不是劫道的。他接過紙鈔,再次發動汽車。

開到下江村口,乘客示意他繼續向前,司機卻無論如何也不同意了。這次他沒有堅持,付清車資後下車。

林國棟穿行於寂靜無聲的農舍之間,一個人都沒遇到。這裏的村民還保持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特別是在冬季,無事可做的他們,頂多打幾圈麻將之後就早早睡覺。此刻,整個村莊都在沉睡。沒有人聲,沒有燈光。即使聽到他的腳步聲,那些看家護院的狗也懶得出來看上一眼。

林國棟的身上走出了汗,口中呼出的熱氣在睫毛上凝結成霜。他不得不時常擦擦眼睛,以確保自己能看清腳下的路。十幾分鐘後,他穿過村子,踩上一條凹凸不平的小路。

沒有了建築物的遮擋,冬夜的寒風驟然猛烈起來。林國棟臉上的汗很快被吹幹,開始隱隱作痛。他的目光始終集中在身邊空曠的田地上,不時停下來,默默地估算著距離。終於,他站在一片覆蓋著白雪的玉米地旁,向南方望去。然而,目力可及之處仍然漆黑一團。他努力睜大眼睛,試圖在那扯不開的夜色中分辨出自己的目標。可是,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