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七裏 犧牲(第3/11頁)

我胡亂把一些幹菌堆到一邊:“這些我要了,多少錢?”

黑臉漢子臉上堆出些笑,卻極勉強。他說了一個價錢,我一聽就知道這是一老實人,所以二話沒說,直接把錢掏出來遞給他。黑臉漢子認真地數了數,抽出一張五十的遞還給我,雖然還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這是多出來的,他要退還給我。

我把那個五連罐拿起來,掂量了一下:“錢你留著吧,把這罐送給我就行。”

黑臉漢子怔了怔,盯著我,半天沒反應。

我笑了笑,心裏已經樂開了花,知道這些山裏人,肯定拒絕不了五十塊錢的誘惑。要知道,小縣城的消費極低,這點錢可以買好多東西了。

但我的如意算盤卻打錯了,黑臉漢子一伸手,就把我手中的罐子奪了回去。這回,他的臉上露出了些奇怪的笑容。當你從一張憨厚的臉上,看到帶著些陰謀得逞後的笑容,你一定也會像我那時一樣失落的。

“錢還你,東西不能送你。”黑臉漢子說。

我賭氣地又掏出幾張紙幣遞過去:“好商量,我再給你加點錢。”

黑臉漢子還是笑,不說話,笑容也變得更加詭異。這時候,我忽然想到流傳很廣的老太太賣貓的故事。老太太用一個古董小碗招人來買她的貓,這個黑臉漢子,不會是用這陶罐來招人買他的幹菌吧。

看著黑臉漢子的笑容,我忽然覺得我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麽聰明。

那個陶罐因為大小一共有五個罐,所以名字就叫五連罐,而五連罐又是魂瓶的一種。

啥叫魂瓶?往白了說,魂瓶就是祭祀死人時用的器具,給死人吃飯的家活。因為很多邊遠地區,至今還信奉靈魂不死的觀念,認為人死後,死去的是肉體,靈魂還在,只不過去了另一個世界,在那裏,他們也跟活人一樣生活。因而,魂瓶除了是祭祀的器皿,還是靈魂棲息之所,是人與亡魂溝通的橋梁,又是亡魂返祖升天的通道。

我一眼就瞅出來,黑臉漢子那個陶罐是件古物。也就是說,它至少得有數百年的歷史,很可能是他們家祖上傳下來的。這玩意兒拿到外面世界,是個冷門藏品,究竟值多少錢,我也說不準。但有了它,我這趟至少算是小有收獲。而且,更讓我動心的是,陶罐的表面,還依稀繪有一些簡單的圖案,我拿在手裏摸上去,知道是燒制前就刻上去的。

有圖案也不稀奇,真正吸引我的,是那圖案的內容。

圖案上面,用簡單線條勾勒出的一張人的臉,雖然極抽象,但所有人一眼看去,都知道那是什麽。人臉下面通出一條線來,到了罐底位置,又多了一個倒三角,三角形裏面又生出些線條,像是草的形狀。

我雖然從沒見過這種圖案,但能認出它那種史前的風格。

如果幸運,這件陶罐也許會有上千年的歷史,那麽,如果把它帶到大城市的拍賣會上,說不定能拍出一個我想都不敢想的數字。我越想心裏越癢,越癢就越覺得不能放棄這次機會。可是,不管我說什麽,那個黑臉漢子都一直搖頭,臉上還帶著些木訥的笑容。

我怎麽會敗在一個愚昧無知的山裏人手上呢?

但我偏偏在黑臉男人的執著面前束手無策,所以,我在考慮是不是還有別的辦法,可以得到那個魂瓶。

後來,當集市散去,我偷偷跟蹤了黑臉男人。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五連罐魂瓶不可能是單獨存在的,也許,在黑臉漢子的村子裏,還會有其它一些類似的玩意兒。只要跟著他,到了他生活的村子,說不定我會發現更多這樣的寶貝兒,到時隨便揀幾樣,回去也夠喝幾盅的了。

黑臉漢子是下午離開小縣城的,因為我做好了準備,所以,帶上我認為必須的東西,一直偷偷跟在他的後面。黑臉男人步行,雖然背著一個挺大的竹簍,但在山路上仍然健步如飛。這可苦了我,啥時候受過這種罪啊,一邊得連滾帶爬不能把人跟丟了,另一邊,還得盡量隱藏自己,不能讓他發現。

天漸漸黑了,山林被黑暗籠罩,影影綽綽一些看不清楚的東西,像是伺伏在黑夜裏的怪獸。還有些不知名的鳥兒開始夜啼,無數看不見的動物在我身邊遊走。我覺得像灌了鉛樣沉重的雙腿有些顫抖——不是我沒出息,換了別人,肯定也得跟我一樣怕。

後來,我的行走已經完全是種機械運動,支撐我不停走下去的惟一動力,就是如果前面的黑臉漢子丟了,那我就真的身陷絕境了。沒有黑臉漢子,我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滿眼都是黑乎乎的山林,遠處的群山依稀只剩下些影子,遙不可及。

所幸黑臉漢子在天黑後就做了個火把,我只要跟隨火把的光亮向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