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七裏 犧牲(第2/11頁)

現在,我一年中至少有8個月,泡在些偏僻的縣城和農村。雖然有時候常常好幾個月也淘不到件值錢的玩意兒,但我還是信心十足。我相信,這世界上,一定還有好多寶貝,滿身塵垢地躺在旮旯裏,等著我去讓它們重見天日。

這年夏天,我坐了四十多個小時的車,到了中國西南地區一個小縣城裏。小縣城陰雨綿綿,四周都有大山圍著,屬於典型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小縣城的街道讓一輪細雨沖刷得挺幹凈,青石板的路面和街兩邊烏黑的木房子,看起來像水墨畫裏的景兒。

我每天除了走街串巷,就是泡在縣城惟一的一家小茶館裏。

小茶館裏的常客,除了幾個老頭,就是一些外鄉人。縣城裏的外鄉人不多,願意花時間泡茶館的更少。我來那幾天,茶館裏除了我,還有倆人,歲數跟我差不多,都30多歲年紀,我們三個很自然地坐到了一塊兒。三句話一聊,我們都哈哈笑。世上的事情就這麽巧,原來那兩位,跟我是同行,本來都是大城市嬌生慣養的人,現在這麽委屈自己,呆在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目的就是想揀幾件寶貝回去發財。

當天晚上,我們就聚一塊兒喝了頓小酒。

這時候,我已經知道了光頭那位叫王磊,看著膀闊腰圓,以前混過黑道,被人砍進醫院住了半年,出來後膽子就沒了,不敢再拎刀子。他的爺爺解放前是當鋪的朝奉,就是現在的估價師,對古董頗有研究,所以,這王磊也算是繼承祖業,當上了古董販子。

那位說話有點結巴的叫譚川,年齡比王磊大點,比我小點,話不多,一看就老謀深算,但實際上接觸多了,我們看出來他其實挺憨厚的。他以前在文物部門工作,因為私下裏搗騰文物,違反了單位規定,給開了,於是,他就名正言順地成了古董販子。

王磊和譚川比我先來幾天,在小縣城裏收成不太理想。這裏雖然位置偏僻,但每年總會有好幾十拔跟我們一樣的販子,所以好東西已經被搜刮得差不多了。

“過幾天有個集,這縣城附近幾十個村子的人都會往這兒趕。到時,興許能淘到點好東西。”憨厚的譚川一句話,代表了我們三個的心聲,這也是我們還留在這小縣城的主要原因。

說實話,在這種小地方遇到同行,多少讓我覺得有點壓力。好東西本來就不多,再來倆人跟你瓜分,那每人就分不到多少羹了。但想想我們這行,除了運氣外,肚裏有貨跟眼皮帶水也很重要,這跟人多人少沒關系。如果你沒那本事,寶貝擱你面前,都能被你當垃圾。

陰雨天裏,小縣城潮濕得像浸在水裏,小旅館的被褥,也好像隨時都能擰出水來。我這個長年奔波在外的人都有些受不了,幸好,集市終於在三天後開始了。

很多農村現在還保留趕集的習俗,中間間隔的時間越長,集市的規模越大。小縣城裏的集市半年才來一回,所以熱鬧程度,出乎我的意料。而且,天公作美,集市那天,連綿半個多月的小雨居然停了,還露出久違的陽光。我慢慢走在集市上,晾曬著心情,眼睛也跟陀螺似的,四處滴溜溜亂轉。

這種小縣城的集市,最多的商品就是各類生活用品,還有周邊山村的村民,帶著各地的土特產。集市綿延好幾裏地,差不多占據了小縣城兩條主幹道。如果我還是個詩人,我一定會驚喜於集市上濃重的民俗氛圍,但現在我是古董販子,我的目標是發現別人不當回事的寶貝,低價買下,然後帶到大城市去賣錢。所以,一圈轉悠下來,沒發現什麽目標,我的心裏就有些沮喪——耗在這裏一個多星期,我可不想兜裏空空打道回府。

過了晌午,我胡亂吃了點東西,然後繼續四處逛。功夫不負有心人,沒多一會兒,我的眼睛就盯上了一個陶罐。

那陶罐差不多一個人頭大小,質地挺粗糙,但在罐口的位置,又凸出來四個茶盅大的小罐子來,形狀與大罐一模一樣。

——五連罐!

我心一下子蹦到嗓子眼了,趕緊轉頭四處看看,沒發現那倆同行,籲了口氣。這才打量那個陶罐後面的漢子。

那漢子看起來40多歲年紀,一張臉黑不溜秋的,跟那陶罐的質地差不多,一看就是常年風吹日曬的結果。現在集市上這樣的男人有很多,他們的實際年齡也許比看起來的要小上許多。他們大多默默坐在自己的攤位後面,一臉木訥地等人上前詢價。

我蹲到那黑臉漢子前面,隨意擺弄他面前柳條筐裏一些晾幹的野山菌。

“你這貨倒不錯,帶回去送人正合適。”我操著蹩腳的普通話跟黑臉漢子搭訕。

黑臉漢子不說話,但看著我的眼神裏已經湧上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