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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得連人的腦袋都能塞進去的大碗在拉胚機上旋轉,賴江用雙手夾住大碗的側面,從上面慢慢地向外側壓。她想做一個大盤子。

東西大,需要相當慎重,但不鼓足勇氣用力,形狀就無法改變,需要慎重而大膽,分寸很難把握。

泥胚開始在她的手中失去平衡,她拼命地扶著。突然,前方伸過一雙手協助她工作,將快走形的泥胚完美地調整歸位。

在那一瞬間,賴江產生了錯覺,以為是雅也在幫自己。以前曾經多次出現過這樣的場景。然而,眼前的人卻是禦船老師。禦船見拉胚機上的泥胚穩定了,便沖賴江點點頭,走開了。

雅也怎麽可能會在這裏呢?賴江拿起毛巾,擦了擦額上的汗。

出了教室,剛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倉田太太”。回頭一看,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子笑嘻嘻地走了過來。此人滿臉胡須,穿著臟兮兮的西服,但目光犀利。

“曾在銀座的畫廊和您聊過幾句,我是警視廳的加藤,您還記得嗎?”

“加藤……啊。”賴江清晰地記起來了。

“想找您談點事情,可以嗎?”

兩人進了位於水天宮前站的CITY酒店,大廳裏已早早地裝飾了聖誕樹。兩人在一層的茶室面對面坐下。賴江心裏充滿了懷念之情,和雅也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家酒店。

“那位先生,現在依然在上陶藝班嗎?”

聽加藤開口詢問,賴江才回過神來:“什麽?”

“就是酒壺的制造者,是姓水原。聽說是位手藝人。”

“哦……”賴江很驚訝,沒想到加藤還記著雅也,她以為自己的內心被對方看透了,“最近好像沒來陶藝班,也許是工作太忙了。”

“最近您沒見過他?”

“嗯,最近一直……”

“哦。”加藤把咖啡杯端到嘴邊,同時眼睛上翻注視著賴江。那審視般的眼神讓她很不快。

“半年前,你們一起去過華屋?”

“啊?”

“華屋,您還在一層的箱包拒台與曾我恭子交談過。”

賴江頓時呆住:這個警察怎麽會知道這件事?“確實去過,怎麽了?”

“能請您詳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形嗎?離開華屋後,您做了什麽?”

“離開華屋後?”

“對,您和水原去吃飯了?”加藤笑嘻嘻地問道。

賴江搖搖頭。“那天直接和他分開,我一個人回家了。”

“肯定?”

“肯定。”

賴江想,怎麽可能記錯呢?後來才發現那一天具有重大的意義——那是見到雅也的最後一天,從此就和他完全斷絕了聯系。賴江仍不明白為什麽。她甚至還去過他的住處,但那裏房門緊閉,敲門也沒有反應。

“這有什麽問題嗎?”賴江問道。

加藤並沒痛快地回答。“您和那個姓水原的人是在什麽地方認識的?我咨詢了陶藝班的人,聽說是您把他拉進培訓班的。”

“怎麽能說是拉進去的呢……只不過邀請了一下。”

“所以我才問您,和他是怎樣認識的?”

“我完全不明白,為什麽要問我這些問題?”

“為什麽要隱瞞呢?難道和他的相遇無法對別人說嗎?”

賴江感到臉頰變得異常僵硬,她眼含怒意地瞪著警察。

“對不起,失禮了。”加藤輕輕舉起雙手,“不過,現階段還不能對您詳細說明。我們要保守調查中的秘密,也有保護個人隱私的義務,請您諒解。”

“你的意思是水原和某起案件有關?”

“剛才說了,現在還不能告訴您,日後也許能向您說明。”

賴江拉過茶杯。難道雅也和什麽事件有牽扯?這件事與他隱蔽行蹤有什麽關系?

“和他就是在這家酒店見面的。”她緩緩說道。

“這裏?”

“嗯,但當時我並不認識他。”

賴江盡量詳細地對加藤描述了和雅也相遇時的情景,加藤認真地在記事本上做著記錄。

“也就是說,那個姓山神的人建議您投資一個新項目,您也頗感興趣。”

“確實有投資的傾向。”

“但那時水原出現,警告您被人欺騙了。從此,你們開始交往。”

“談不上交往……關系比較親密的確是事實。”

加藤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辯解,眼睛望著遠方,用圓珠筆頭咚咚地敲著桌子。“和他見面前,有沒有出現什麽不正常的事情?”

“不正常的事情?”

“比如被人監視或者跟梢,就是所謂的跟蹤。”

賴江搖搖頭。“沒感覺到。為什麽我要遭遇這種事情?”

“沒有更好。我再問一次,您現在和他沒有聯系?”

“您能不能告訴我他的手機號碼?”

“當然可以。”

就算你打這個電話也打不通——賴江本想告訴警察,最終還是沒說。他打一次就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