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篇 食兒案 第二章 毒酒、肉粥

以守待攻者強,以動待敵者亡。

——《武經總要》

梁興一眼看到施有良,心裏雖然吃驚,卻不願流露,只定定望著。

“過來,坐下慢慢說。”施有良卻笑著站起身。

梁興剛要開口,卻見一個男子從院子旁邊走了進來,年近五十,中等身材,瘦瘦的臉,稀疏的胡須,眉眼和剛才那個年輕女子黃鸝兒隱約有些相似。男子笑著問候:“梁教頭,您醒了?”

梁興茫然點點頭:“請問……”

“這位老哥姓黃,京城口技三絕之一,百舌百肖,你該聽過他的名號?”施有良笑著引介。

“施主簿折煞我了,在‘鬥絕’面前,我哪敢叫什麽‘絕’?不過是撮嘴弄舌,觍著村臉討口漿水兒。梁教頭,快快請坐!”黃百舌拎起桌上的粗瓷白壺,斟了些茶水在一只空碗裏,又給施有良那碗斟滿,“二位慢聊,我去後頭瞅瞅,丫頭準備好飯菜沒有?”

梁興這時略回過了些神,他見施有良笑著坐了下來,並示意他也坐,那笑容仍如常日那般誠樸。他心裏一陣翻湧,但仍沒有流露,沉著臉走過去,坐到施有良對面,盯著他,不作聲。

施有良忽而收起了笑容,眼中升起愧疚,深嘆了口氣:“我對不住你。”

他臉上幾條皺紋越發縱深,神情也頓時顯得衰頹。相識多年,施有良為人始終穩穩實實,難得有什麽怨艾。只有一次酒後,說到生平抱負,他才生出些懷才不遇之嘆,流露過這種衰頹之態。梁興看著,心裏的怨氣不由得消去了一些,不過他仍不作聲,靜待下文。

“我只想著家小,沒能顧得上你,唉……”施有良又嘆了口氣,垂下頭,靜默了片刻,才又擡頭慢慢言道,“清明那天,你、我、甄輝三人散了之後,我獨個兒回家,隱約發覺身後有個人一直跟著,是個漢子,二十來歲,身形精悍。起初我想著怕是剛好順路,並沒如何在意。可連拐了幾個街口,那人仍跟在後面。我這才覺著不對,那時已經快到家了。我不知道那人意欲何為,便沒敢回家,拐進旁邊一條街,找了家茶樓,鉆了進去。到樓上偷偷一瞧,那人站在街對面,盯著這邊看。慚愧,我從沒遇過這等事,便有些慌。在那茶樓裏要了些酒菜,坐下來慢慢吃、慢慢挨,只盼那人等不得,能離開。等我吃完,已經是掌燈時分,我又偷偷瞧了一眼,那人竟仍守在對街。

“我見躲不過,只得付了錢,下樓離開。那人緊緊跟在後面,我越發不敢回家,想去尋你,但離得太遠,便往南出了朱雀門,去尋甄輝。城外人少,天又黑了,只有些暗淡月光。走到僻靜地段,那人加快腳步要追過來,我越發慌怕,拔腿跑起來,那人腳步也跟著越發快了。眼看要追上,我忙大聲呼救,生平從沒這麽狼狽過。幸而迎面來了幾個兵卒,聽到聲音,一起奔了過來。我回頭一看,那人竟不見了。那幾個兵卒嘲罵了我幾句,便進城去了。我望了許久,那人都沒再出現,便快步趕到了軍營。到了一問,甄輝還沒回去。我越發沒了主張,又怕家中妻兒出什麽事,便壯著膽子往回走。一路上,那人始終不見蹤影,到了家中一看,妻兒都沒事,只是在擔心我晚歸。我這才稍稍放了心。

“第二天一早,我起來用過飯,照舊去軍器監當值。才出街口,一眼看見昨晚那人竟站在斜對角一棵柳樹旁。經了昨夜那一場驚怕,我已不再慌亂,裝作沒見那人,走到街那頭鞍馬店,租了匹馬,騎著出來,先慢慢往北行了幾條街,進了內城。那人一直快步跟在後頭。轉過一個街口,我驅馬疾行,奔了幾條街,甩開了那人。這才折向南邊,出城去軍營尋甄輝。誰知到了那裏,卻得知甄輝竟已中毒身亡,說是夜裏有毒蛇爬進他房中。他手底下軍卒說,你也剛去過那裏。我忙趕往東水門你的住處,那醫館的梅大夫卻說,你回來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我正要問你的去向,他卻說你房裏不知怎麽鉆進兩條毒蛇。我一聽,驚得魂都飛了。這麽說來,我被人跟蹤、你和甄輝房裏鉆進毒蛇,恐怕是同一樁事。有人既然要害你們兩人的性命,自然也不會放過我。我怕又被人盯上,忙上了馬,接連拐了幾條街,確信沒有人跟蹤,這才尋了家客棧,要了間房,躲到裏面細想,我們三人究竟惹了什麽禍端?想來想去,我們三人最近難得聚到一處,一起碰到的,只有一件事——蔣凈。清明正午,甄輝發覺蔣凈在那只客船上,你立即趕了過去。等我們找見你時,你說並沒找見蔣凈。當時我並沒有起疑,但回想起來,你那時神色隱約有些不對,回去喝酒也全沒了興致。其實那天你上了那只貨船,找見了蔣凈,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