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周後的一天,天氣晴朗,臨近傍晚,嘉妮絲·勞斯說出了她的觀點。

"那麽說,這個無可責難的罪案證人,這個為了不傷害一位女士的名節而三緘其口的人,"嘉妮絲說,"實際上就是犯下罪行的人了?這豈不是很新鮮?"

"內德·阿特伍德就是那麽以為的,"德莫特說,"他借用了1840年倫敦的威廉·盧瑟爾爵士(譯注:Lord William Russell,1787-1840,英國著名貴族,被其貼身男仆所殺,前文曾有提及)的案子,但卻反其道而行之。他的目的,正如我告訴你們的,是給自己提供一個莫裏斯爵士謀殺案不在場的證明。伊娃就是他的不在場證明,也是他的證人:更叫人稱服的是,她還是個不得已而為之的證人,你們明白了嗎?"

伊娃哆嗦了一下。

"這是他原來的計劃,我會跟你們解釋的。內德不可能知道托比·勞斯會在中間突然闖進來,還戴著一雙褐色手套:這麽一來,既給他提供了一個證人,又給他提供一個誣陷對象。阿特伍德看到這個,肯定高興得不得了,並且認為這好得難以置信。另一方面,他也不可能預見到,他會從樓上摔下去,摔成腦震蕩:這事最終發生了,並由此毀了他的整個計劃。於是,成功與失敗的機會就均等了。"

"得了,"伊娃忽然說,"請告訴我們一切吧。所有的一切。"

一種輕微的緊張感籠罩著他們。午茶過後,伊娃、德莫特、嘉妮絲,還有本舅舅正坐在伊娃別墅的後花園高墻的遮蔭與栗樹的樹蔭下。桌子搬出來放在了一棵樹下,樹葉微微有些發黃。(秋天要來了,德莫特·金洛斯心想,明天我也要回倫敦了)。

"好的,"他說,"我是想告訴你們。沃杜爾、格倫,還有我,整周都在收集各種線索。"

他看著伊娃焦急的臉,非常痛恨自己不得不說的話。

"你一直叫人討厭地閉緊嘴巴,"本舅舅發起了牢騷。他不安地清了清喉嚨,忽然說:"我一直想不通的,是這家夥殺害莫裏斯的動機!"

"我也想不通,"伊娃說,"動機是什麽?他甚至都不認識勞斯老爹,是不是?"

"你們沒意識到而已,"德莫特答道。

"沒意識到,你什麽意思?"

德莫特靠在柳條椅上,架起腿。他點起一支馬裏蘭香煙,臉上露出專注的神情,一種憤怒的專注,這使得臉上的皺紋比往常更多。他朝伊娃微笑時,試著不表露出這種情緒。

"我想要你回想一下我們曾討論過的幾件事情。當你還是阿特伍德的妻子,還住在這兒的那段日子裏,"他看到她往後縮了一下,"你還不認識勞斯一家,對不對?"

"對的。"

"但有幾次,你注意到這個老頭了?"

"是的,是這樣。"

"而且,每當他看見你跟阿特伍德在一起時,他總是熱切地盯著你們兩個看,仿佛被搞糊塗了似的?對吧。他正試圖回想以前曾在哪兒見過內德·阿特伍德。"

伊娃坐直了身子。一個突如其來的預感,一個靈光一現的猜測,閃過她的腦海。但是德莫特不相信猜測。"你跟托比·勞斯訂婚之後,"他繼續道,"有一次,莫裏斯爵士含蓄地向你問起阿特伍德,但是支支吾吾、含含糊糊,還用古怪的眼光看著你,別的什麽也沒說?對吧。既然說,你和阿特伍德結過婚,可你了解他嗎,甚至現在你了解他嗎?你到底了解過他沒有:他以前的經歷,背景,其他什麽事?"

伊娃潤了潤嘴唇:"什麽都沒有!怪透了,我是那一晚--謀殺發生的那一晚,才問他這些問題的。"

德莫特把視線轉到嘉妮絲身上,她也張著嘴,一臉的驚異,仿佛才剛剛有些明白。"姑娘,你曾跟我說,你父親對人臉的記性非常不好。但是,偶爾會有某件事情極為有力地提醒他,然後他會記起以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某個人。是啊,他見過許許多多張人臉,自然,是他在監獄工作期間。我們不可能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想起以前在某處見過阿特伍德。他確確實實記起來的是,'阿特伍德',一個模範囚徒,因重婚罪於萬茲沃斯監獄(譯注,Wandsworth Prison,大倫敦地區最大的監獄)服五年徒刑期間,越獄逃跑了。"

"重婚罪?"伊娃叫道。

但她沒有反駁。她想象著看到內德在暮色下踏著青草過來,清晰得仿若見到了他本人,還看到他露齒而笑。"一個帕特裏克·梅恩(譯注,Patrick Herbert Mahon,英國歷史上著名的玩弄女性的罪犯,1924年因謀殺罪被執行死刑)式的家夥,"德莫特繼續說,"對女人很有吸引力。在歐洲大陸東遊西蕩,離英國遠遠的。做買賣,這裏那裏地弄點錢,還借錢……"

德莫特克制住了自己。

"不管怎麽說,你可以看出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