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4頁)

“埃列克·法柏斯對我的怨恨不亞於對安格斯,”柯林回答說。“我時常取笑他的發明。對那些個性乖戾的人來說,最難以容忍的事莫過於被嘲笑。不過我並不討厭那家夥。”

“但是你也承認,殺害安格斯的那東西也可能會加害於你?”

柯林的脖子往肩膀中間一縮。他伸手拿威士忌酒壺,替菲爾博士、史汪、亞倫和他自己分別斟了一大杯。

“如果你想說服我別上塔樓過夜——”

“正是如此。”

“那麽省省吧,我不會改變主意的,”柯林熱烈掃視著周遭的臉孔。“你們今晚是怎麽了?”他咆哮。“全是死人嗎?昨天晚上有趣多了。喝吧!我向你們保證,我絕不會自殺的;喝吧,別再談這些荒誕的事了。”

10點鐘過後不久,大夥兒各自回房休息,沒有一個是清醒的。

以清醒的等級來看,應該是從毫無節制猛灌那玩意兒且不勝酒力的史汪,到幾乎不受影響的菲爾博士。柯林·坎貝爾肯定是喝醉了,雖說他登上樓梯的步伐相當平穩,只從泛紅的眼睛看得出醉意,但是他已不像前一晚那樣醉得恣意笑鬧叫囂。

沒人鬧酒。這晚就像那些無趣到連香煙都發臭發酸,男人們卻還繼續放縱地猛抽最後一根,也不管是否真想抽的夜晚。凱薩琳10點鐘不到就溜走,也沒人試圖留她。

酒精在亞倫身上起了非常糟糕的作用,抵消了肌肉松弛的倦怠感,使得他處於一種疲乏卻又無比清醒的狀態。無數思緒在他腦子裏像鉛筆刮著石板那樣沙沙作響,就是無法靜止下來。

他的臥房在能夠俯瞰湖水的二樓。他登上樓梯,感覺兩腿輕飄飄的,邊和腋下夾著本雜志,準備回自己房間(相當令人意外)的菲爾博士道晚安。

雙腿發軟、腦袋嘶嘶作響加上強烈的不適感,都不是助眠的良藥。亞倫摸索著進入臥房。不知是因為經濟困窘還是因為沒裝遮光簾的緣故,房裏的吊燈沒有燈泡,照明全靠著一盞蠟燭。

亞倫把蠟燭擱在書桌上,微弱的燭光使得周遭的黑暗更顯深沉,映在鏡中的臉龐尤其顯得蒼白。他感覺自己有些蹣跚,覺得自己真傻,竟然再度碰那玩意兒,結果這回既沒有帶來絲毫狂喜,也沒有讓他酩酊大醉。

他的思緒不斷翻攪,像一群笨拙的山羊四處跳躍。以前的人都是在燭光下看書的,那些人沒有全部變瞎實在是奇跡;也許有部分人瞎了吧。他想起在易普威治的大白馬飯店裏的匹克威克先生(譯注:狄更斯小說《匹克威克外傳》中的人物),想起史考特由於在“大片瓦斯氣的火光”下工作而喪失了視力(譯注:語出J.G.Lockhart所著小說《The Life of Scott》),想起——

情況不妙,他無法入睡。

他脫去衣服,摸黑穿上拖鞋和睡袍。

他的手表滴答地響。10點半。10點45分。11點。11點1刻……

亞倫找了張椅子坐下,兩手抱著頭,熱切渴望著有本書可讀。他發現席拉城堡裏的書籍非常稀少,曾經提醒他這點的菲爾博士就自己帶了本鮑斯威爾的書來看。

此刻要是手上有本鮑斯威爾的書,該有多麽令人寬慰安心呢!逐頁翻閱著,和約翰遜博士對談,直到昏昏欲睡,在這樣的夜晚不啻是極致的享受。他越想越難耐。也許菲爾博士肯把書借給他?

他站起來打開房門,通過冷颼颼的走廊,來到博士的臥房。當他瞧見門底下透出一線燈光來,欣喜得差點大叫。他敲了敲門,一個讓人幾乎認不出是菲爾博士的聲音應了聲請進。

當亞倫一眼瞥見菲爾博士的表情,立刻警覺地全身緊繃,恐懼得令他頭皮發麻。

菲爾博士坐在抽屜櫃前,櫃子上亮著一盞蠟燭。他穿著件大如帳篷的紫色舊睡袍,海泡石煙鬥垂在嘴角,身旁堆著一疊雜志、信件和類似賬單的東西。亞倫注意到菲爾博士驚愕飄渺的眼神,微張的嘴唇幾乎含不住煙鬥。

“感謝老天你來了!”菲爾博士大叫,突然活過來似的。“我正想去找你呢。”

“怎麽了?”

“我知道那只狗提籠裏裝著什麽了,”菲爾博士說。“我知道兇手玩的把戲,我知道安格斯·坎貝爾是怎麽死的了。”

蠟燭的火苗在陰影中輕輕款擺,菲爾博士欲伸手拿起他的叉柄手杖,胡亂摸索了一陣子才找到。

“我們得趕緊叫柯林離開那個房間,”他又說。“也許不會有危險,也許吧。可是,說真的,我們擔不起這種風險!現在我可以向他解釋那股力量是什麽了,他非得冷靜地聽我說不可。是這樣的——”

他費勁站了起來,又急又喘的。

“我昨天爬過那段樓梯一次,非常了解那有多吃力,現在我恐怕沒辦法再爬一回。你能不能上樓去把柯林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