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搗蛋鬼與紅色筆記本

這晚,莊園裏的晚餐不同於往常。他們匆匆趕到家時,已經七點多了,他們獲知死者的律師德瑟司·藍道先生,陪同下午從巴黎搭機趕赴倫敦的貝蒂·狄賓小姐在不久前抵達。

前者與菲爾博士及莫區探長在圖書室裏私下晤談。後者身體微恙,待在房間裏。派翠西亞不諱言說,她父親的死搞不好還沒有暈機來得讓她難受。然而,這種身體欠安的理由,似乎被史坦第緒上校的千金女兒形容得太浪漫。派翠西亞飄進家門,屋內一陣騷動。她如主持名媛眾會般慎重,前往陪伴貝蒂·狄賓。派翠西亞歡迎她,似乎也引發一場騷動。餐廳的餐具櫃台上只擺些冷的簡餐,面色凝重的客人們晃到桌邊悄悄啃著三明治。

修葛在此遇見了聞名已久的茉兒·史坦第緒。她昂首闊步下樓向他表示歡迎——她是名體態健美的女子,高跟鞋讓她高五尺十寸,淺金色的發上插著許多像是戰時勛章的發飾,一張堅毅卻親切的臉。她告訴修葛他會喜歡莊園的。手指比著墻面上的幾張肖像,對那些藝術家的名字如數家珍。

她敲敲樓梯間壁寵鏡子外圍精巧的雕花鑲邊,“吉朋茲!(棒槌學堂注:Grinling Gibbons,1648-1721,英國雕刻家和版畫家,生於荷蘭鹿特丹)”

杜諾範馬上反應說:“沒錯!”

她接著開始列舉幾位曾經蒞臨這間房子的知名人物:政治家克倫威爾、英格蘭法官傑弗裏靳以及安妮皇後、克倫威爾,留下了一雙靴子,傑弗裏斯打破過一塊鑲板;而安妮皇後似乎在聲望最高的時候退位。她慎重為他介紹,淡淡微笑著,就像在想他夠不夠格繼承這份財產;然後,她說她的病人需要照顧,便上樓去了。

他發現莊園是個舒適的地方,夠涼爽也夠安靜,長方形建築的三邊部有很大的房間。內部相當現代化。墻邊托架和高挑屋頂都有電氣化的照明設備,唯一一樣仿古古董位於主大廳的石板地。白色砂巖建的大壁爐和紅漆墻上掛滿鑲金邊非家族人士的肖像。大廳後面有間正式的餐廳,凸窗前栽植大型冬青屬植物;柏克此時正坐在窗邊飲啤酒,面無表情地信步晃到西翼,修葛發現一間由前人布置奢華舒適但品味欠佳的會客室。整墻威尼斯風光,畫中每個人部以下自然的角度斜倚在狹長的平底小船上;鑲金葉邊的鏡子:擺滿瓷器飾品的櫥櫃;水晶玻璃的燭台。穿過長廊隱約可以聽見圖書室門後的低語。此處似乎即將要成為法庭。他四下瀏覽之際,門開了,出現一名男管家,他瞥見長方形房問裏雪茄煙霧彌漫,菲爾博士在桌上寫筆記。

會客室的窗戶開向石板陽台,暮色裏煙頭的火光若隱若現。修葛走到室外。陽台下方是在昏暗天色申辨識不出色彩的斜坡花園;西翼建築窗內有幾盞燈亮起。莫利·史坦第緒斜靠在石砌欄杆上凝望窗外。他聽到腳步聲,立即回頭。

“是誰?喔,嗨!”他說,回復原來的姿勢。

修葛點燃煙說:“後來發生什麽事了?你妹妹帶我到摩根家去。他們是不是發現——”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莫利說,“我覺得他們在隱瞞什麽事。但我看下出有什麽事。我母親說我應該去探視貝蒂……你知道,就是狄賓小姐;她已經到了。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他們把所有的傭人都召集到圖書室裏。天曉得他們在做什麽。”他扔掉煙蒂,聳著肩,滿懷心事靠在欄杆上,“又是一個美麗的夜晚,”他天外飛來一句,“命案發生的那晚,你在哪裏?”

“我?”

“他們要訊問我們所有的人——這是例行公事。從仆役開始似乎比較妥當。我們在哪裏?入夜以後上哪兒去?我們還不都安安穩穩睡在自己床上。我但願自己能解釋得清楚那些該死的鞋印。”

“你查過了嗎?”

“我問過肯尼斯,我之前告訴你們的那個仆人。他一無所知。他記得好像前一陣子把它放在儲藏室去了。任何人都可能拿走。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現在它們不見了……老天!”

修葛循著他的目光望去,西翼建築有盞燈亮了。

“我正在納悶,”莫利說,厚實的手猛搓胡髭,“這時候誰在橡樹室?”

“橡樹室?”

“我們的搗蛋鬼住在那裏。”莫利嚴肅地對他說。猶豫半晌,他朝著那盞燈說,“難道是我想太多了?還是,你認為我們該不該上去一探究竟?”

他們彼此對望。修葛感覺得出對方的緊張,莫利冷竣的外表下似乎藏枚炸彈。修葛點頭。他們馬上就離開陽台。

他們上樓時,莫利開口說話:“看到那家夥了嗎?”他問,指著樓梯間一張肖像畫。畫中—個滿臉橫肉的人,身穿綢緞外套,頭頂假發,肥胖的手呈一種不確定的姿勢,還有雙閃爍不明的眼睛,“他是布裏斯托的市府參事,我猜他曾經參加過二八八五年的西部叛變事件。事實上沒立下任何戰功——說穿了,就是沒膽——傳說中他當年擁護蒙默思公爵叛變,等首席法官傑弗裏斯到此地懲罰叛亂份子,就讓他家破人亡。傑弗裏斯在這裏停留期間,擁有這棟莊園的是此地鄉紳瑞德萊迪。另一位叫做賴狄的市府參事到這裏抗議傑弗裏斯的判決,傑弗裏斯勃然大怒,狠狠地斥責他一頓。最後,賴狄就在橡樹室裏割喉自盡。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