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活死人 4

二十分鐘後,羅尹二人來到百合家園和莊小溪碰了面,後者把他們帶進了李俊松的書房。

在書房東側的墻壁上掛著三十二個相框,每一個相框都代表著一起成功的換腎手術。可以說,這三十二個相框便凝結了李俊松一生的職業輝煌。

“我一直覺得王獻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剛才在書房打掃衛生的時候我終於想起來了……”莊小溪走到墻邊,指著其中的一個相框說道,“你們看,就在這裏。”

羅飛和尹劍湊到近前,莊小溪所指的部位在相框的左下角,那裏有幾行小字,其中最值得關注的兩個人的信息:

受體:唐楠,男,24歲

供體:王獻,男,27歲

最下面一行還標注了手術進行的時間,正是今年的四月二十三日。

短短的幾行字,羅飛卻看了半晌。他的神色漸漸凝重,末了他轉過頭來對尹劍說道:“你現在就查一下,唐兆陽書記的兒子叫什麽名字。”

尹劍也猜到了對方的用意,他立刻撥打相關電話展開查詢,查詢結果很快就反饋回來。

“沒錯,”尹劍看著羅飛說道,“唐書記的公子就是叫唐楠。”

“李俊松半年前給唐楠做了換腎手術,腎源供體就是這個王獻。”羅飛的聲音緩慢而低沉,“現在終於可以解釋了,為什麽王獻明明還活著,在戶籍系統裏卻變成了一個死人。”

“因為我們國家對活體器官移植有著非常嚴格的限制,供體和受體必須是三代以內的親屬。但如果是死後捐贈的話,對供體和受體之間的關系就沒有任何限制了。”尹劍一邊思索一邊說道,他用這種方式努力跟隨著羅飛的思維。

一旁的莊小溪似乎聽不懂了,她問了句:“怎麽回事?”

“我們一直在尋找這個王獻,但是戶籍系統顯示他已經死了。”羅飛簡要地解釋道,“現在看來,他的死亡只是一種假象,目的就是為了半年前的這場換腎手術。”

“你的意思是,李俊松參與了一起非法的器官移植?”

羅飛點了點頭。

“你們剛才說的唐書記又是什麽人?”

“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唐兆陽。”羅飛用手指在相框左下角點了點,“他就是這個唐楠的父親。”

“政法委書記?”莊小溪驚訝地“嗬”了一聲,然後又若有所思般說道,“以他的權勢,要偽造一個人的死亡也不是什麽難事。”

沒錯,羅飛終於看到了隱藏在幕後的執網者——竟然是這個人物!難怪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巨大的壓迫感。

莊小溪又問:“那李俊松的死會和這件事情有關嗎?”

羅飛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一切有罪之人都要得到懲罰。”這是兇犯留在李俊松頭顱上的字條。

所謂“有罪”,是否就是指半年前那次非法的器官移植手術呢?按這個思路展開的話,有罪者就不光是李俊松一人,參與運作這起手術的人全都有份兒,其中當然也就包括唐兆陽。

所以唐兆陽才會驀然出現在專案組的會議現場,因為李俊松的死讓他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氣息。他擔心警方對李俊松展開調查時會拔出蘿蔔帶出泥,把非法移植的事情給捅出來。他必須對警方的進展時刻保持關注。

當初給王獻辦理假死的手續,於連海肯定是知情者之一。所以當尹劍把查詢電話打到漕河派出所之後,立刻引起了唐兆陽的警覺。於是各路人馬粉墨登場,圍繞著王氏兄妹做足了文章。目的就是阻止警方挖掘出半年前的換腎事件。

那麽王獻呢?難道他就是殺害李俊松的兇手?

可以想象,半年前王蕾患了重病,急需一筆治療的費用。王獻救妹心切,情急之下參與了賣腎的黑市交易。在這樣的交易中,賣腎者往往處於弱勢。他們會遭受到層層盤剝,雖然付出了巨大的身體代價,但最終到手的酬勞也就是三四萬的樣子。他們的付出和收入是遠不成比例的,事後心生怨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王蕾所患的又是這樣耗時耗金的麻煩病,半年過去,當初賣腎的收入恐怕也不剩多少了。這時王獻又要想辦法弄錢,他也沒有別的門路,著眼點可能還是會放在賣腎這件事上吧?

當時拿到的錢那麽少,必須得討還一點公道回來!如果是懷著這樣的心態,那麽綁架、盜竊、勒索、殺人,這一系列的行為似乎都順理成章了。

因為王蕾入院時的糾葛,王獻對王鈺那起醫療事故應該也有所了解,而且他對王鈺父子這種大量占據醫保資源的行徑肯定很不滿吧?這些便為他日後設局陷害王景碩埋下了伏筆。

只是王獻為什麽會把矛頭對準李俊松呢?李俊松只是主刀的大夫,他最該怨恨的,應該是買腎者和那些黑心的中介才對。難道只是因為李俊松軟弱好欺?但是有必要殺人嗎?還把人頭棄於鬧市,這該是怎樣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