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雙胞胎(第2/18頁)

故而,我對母親屢次派我去庭院的做法略有不滿。既然她們並不喜歡這些花草,那我費力前去攀折,豈非很是愚蠢?某次,我事先摘了一堆花草塞進懷裏,當母親吩咐我去庭院取花草時,我立刻從懷裏取出花草丟進小窗裏面。那一瞬間,但見母親的臉色陡變,以可怕的神情說道:“不許投機取巧,快去庭院重摘!”結果,我只好去庭院裏重復進行徒勞之事。

對我親手摘來的花草,無論是損傷抑或弄臟,母親都不曾責罵過我。反正,她就是要我先去庭院一趟,再回去房間門口重復同樣的行為,以此安慰那個不幸的手足。我始終無法理解為何要重復做那種令人心煩的事。

我的手足似乎非常喜歡系上紅緞帶的發髻。有一次,我照常系好了紅色緞帶,靠近禁閉室的時候,裏面躺著的幼童似乎正等著我,一反常態地輕輕搖頭,露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喜悅神色。我正訝異是否有事發生時,旁邊的母親對我說道:“你看!阿珠(我真正的名字是珠枝)!你看這個發髻……”

我這才仔細凝視幼童的頭發,只見她的頭發上綁著和我一樣紅色的緞帶,數目正是三個。

“發髻……”她用滯澀的舌頭說道,而後便發出了怪怪之音。她因綁了發髻而沾沾自喜,所以肯定是“他”非“她”。

因梳成了和我相同的發髻,她似乎非常高興。母親坐在她背後,手放在她頭部後方,覆蓋著一條既非枕頭又非坐墊的黑布,一直凝視著我們。正當我們相互比較著各自的發髻之時,不知何故,那黑布竟自動卷了起來。我一眼看見黑布下面尚有新的紅色緞帶,不禁臉色大變。

“太狡猾了!太狡猾了!你竟然擁有比我更多的緞帶,偷偷藏著……”我抓著窗欞,開始吵鬧。

身後,傳來了母親似乎是輕聲細語的斥責。那並不是對我的責罵。雖然她是責備那個咯咯笑著、心情非常愉悅的幼童,但我總覺得有些怪異。須臾,母親對我說道:“阿珠!緞帶數都是一樣的,你仔細看看。”

經母親如此一說,我便又仔細看了一看,手足的頭上恰好系著三個緞帶。剛才一下子看到四五個,大概是看走眼了吧。

當然,那天我依舊被趕去了庭院。當返回房間之時,我又重復了相同的祝賀。

“你今天也梳了很漂亮的發髻呢!大家一樣呀!”這再度引起了手足的騷動,她看來非常高興。

以上就是我對小窗後的手足的僅存印象。不管如何絞盡腦汁,我始終想不起她的名字,只依稀記得母親曾指著躺在那裏的小孩,說是和我同年的手足,讓我這位姐姐溫柔待她。然而,我始終想不起她的名字,大概母親根本就沒告訴過我吧。

我對手足的記憶,不過如此罷了,之後的事情全無所知。說到之後的記憶,不只是禁閉室那位手足,甚至母親的事情都一片空白。因為,沒多久我就和母親及那位不幸的手足分離了。那是突然的分離,容後再敘。總之,意想不到的變故從我身旁奪走了母親和妹妹—一所謂妹妹,當然是對那位喜歡梳發髻的手足的稱呼。

後來,我偶然得知母親過世的消息,只有妹妹活了下來。若這次探索失敗,那傍著小河的家中彼此對望發髻的情景,無疑就會變成我和母親、妹妹別離前的最後時光。

說句實話,那啟事名義上是要確認我手足的生死,實則含有更加重大的意義。因最近我偶然發現了曾是船員的亡父所留下的日記,裏面針對我的身世記載了一個大謎題。我雖不介意,卻難免有些疑惑——距今二十三年前的二月十九日的日記上,赫然如是寫道:

二月十九日,詛咒之日。今天,被賜予了三個人的雙胞胎。

何謂“三個人的雙胞胎”?

若是“兩個人的雙胞胎”,那就再清楚不過了,但“三個人的雙胞胎”是怎麽回事?莫非是將“二”誤寫成了“三”?但仔細一想,若雙胞胎是指兩個人的話,似乎沒必要注明“兩個人的雙胞胎”;正因為是三個人,覺得不可思議,所以才要注明。二月十九日是我的生日,我文件盒中的八字金鎖上正好刻著這個日期,料想不會有錯。如此說來,二月十九日那天,除了我,另外還誕生了兩個手足。

父親使用“賜予”而非“妻子生下”,讓我略有疑惑。但“賜予”似乎含有承認是父親的孩子之意,所以當成“生下”亦能說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