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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鄉下沒什麽好東西,今晚是你的歡迎會,所以算是特別豐盛。平時可不能這麽吃。”

“是。”入江低頭致謝。

晚餐喝的是紹興酒系列並不濃烈的當地土酒。酒比他預料中的好喝。

三宅少尉看來是酒豪,只見他不停地幹杯。醉意朦朧時,這位守備隊長隱約透露了真話:

“軍隊很忙,希望不要太麻煩到軍人。”“知道了。”入江心想,幸好找了當地中國人帶著去看摩崖佛。

“軍隊是沒空和閑人打交道的,希望你別誤會了。”

被稱作閑人,這讓入江頓感惱火。他回答:

“是,我沒打算麻煩軍隊。”

“不過,因為你有上海軍司令部的介紹信,也不能完全不理會。就找個值班的士兵陪你好了。”

說得極為露骨。入江清楚地感到三宅少尉的話裏帶刺。

“不需要什麽值班士兵。”

入江說道。

“只要你在這個軍營裏就得有個值班士兵陪著,如果住外面的話,另當別論。這一帶去避難的人家很多,不缺空屋的。”

三宅的話像是要趕他走,入江心想,也許在外面找個睡覺的地方比較妥當。

“要我在這男人身邊,恕不奉陪!”

入江內心懊惱極了。

他對三宅少尉毫無好感。瞧不起人的眼神,很令人不悅。而且,視線離開對方的臉時,嘴唇一定要歪斜的樣子,讓人從生理上就感到厭惡。

第二天早晨,村長派人傳話來,說李東功願意做導遊,如果入江不累的話,可以立刻上路。入江隨即趕到村委會。

李東功看來有些年紀了,大約六十來歲。

“勞煩您了,請多關照。”

入江低頭行禮,而李東功僅微微頷首,臉馬上轉向一旁。

“被村長他們說服,勉強答應的吧。”

入江這麽想。

玉嶺五峰就在附近,直到抵達那裏之前,李東功一句話也沒說。從態度就知道很不情願做導遊。

站在第一個山峰前,李東功首次開口:

“這是第五峰。”

“哦,是嗎?”

入江正要走近,李東功卻唐突地說道:

“先看第三峰比較好。”

“哦,是嗎?”

入江沒有拂逆他的意思,徑自通過第五峰,步向第三峰。

玉嶺諸峰的摩崖佛的確具有令人緬想推古佛的古拙之趣。但是,問題就在於此處的佛像,並不是出自代表那個傳說年代[1]水準的工匠或佛師之手。即使在二十世紀的今天,讓小學生拿鑿子雕刻,恐怕也能創作出類似推古佛那樣古典的雕像吧。

玉嶺的摩崖佛說不定是新時代的作品呢!

入江帶著學者的視角如此觀察。因為,第三峰上雕刻的兩座玉嶺最大的佛像,在技術方面太過嫻熟。

按照入江的想象,大概是這樣:

當地的信徒為了證明自己的虔誠,正在用並不熟悉的鑿子雕刻著拙澀的佛像時,竟巧遇專門的佛師路過。佛師閃過念頭——讓我來示範吧。於是,兩座巨大的佛像完成了。

如果入江推測正確,那麽,第三峰的兩座佛像將是推算年代的關鍵。但怎麽看都不像是唐朝以前的技術。

“可能是五代或宋代的作品,再早也是唐朝末期的吧。”

入江說道。

“不,那兩座是梁代時完成的,連作者的名字都知道。上面是包選的、下面是石能的作品,他倆都是名門子弟,並不是佛師。”

“是這樣嗎?”

入江用接近否定的懷疑語氣說道。無關個人喜好,只要牽涉到學術問題,就算對方怒不可遏,也不會輕易地表示同意。

第三峰的絕壁高五十米。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巖石並非直直地矗立地面,而是在約中央部位切斷,成為突出的巖棚,即大大地斷為兩層。

上層與下層各雕刻了一座大佛像,從螺發、肉髻、白毫[2]等看來,知道是釋尊像。兩尊都是坐像,高度各十米。

相同的大小、相同的釋尊像,且在相同的巖面雕刻而成,令人覺得十分神奇。而且,兩尊像在技術上極為酷似。

仔細觀察後發現,上層的佛像比下層雕得更虔誠,會不會是同一個作者先雕了下層,後來覺得不滿意,決定在雕上層時作修正?——入江突發奇想。

提到中國的石佛,多半像雲岡或龍門那樣,先鑿刻石窟再制作佛像。但是,手藝並不精巧的玉嶺庶民們,很直接地就在巖面上刻起來。因此,僅以線條表現形狀,比較接近繪畫而非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