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臨時記者俱樂部(第2/3頁)

“說不定只是竊賊幹的。”身後有人說道。

“這樣說或許對死者不敬,但若只是竊賊幹的,那也太叫人失望了。其中必定另有隱情。老頭子那麽有錢,又放高利貸,聽說他性格也很古怪,毫不妥協……若是沒有隱情也太……”

這個聲音恐怕代表了所有在場記者的心聲。

“豈有此理,警察保密得太厲害了,什麽也不肯透露。”也有人憤慨地如此說道。

“我去趟警署。”小島看了看手表,站起來。

陶展文和小島一同來到了走廊。

“小島君。”陶展文說道,“我並未將徐銘義和吉田之間的關系告訴警察,因為我只聽你說過,並未親自確認。此案說不定便與吉田有關。從協助搜查的意義上來說,或許將此事告知警察較為妥當。你最清楚徐銘義和吉田之間的關系,能否由你向警察說明此事?”

小島默然不語。

“我想這樣是最合適的。”陶展文再次說道。

“這個……”小島欲言又止,“其實很大一部分是我的猜測……”

“算了。”陶展文說道,“你自己決定吧!這個問題全憑你的判斷。總之,我今後不會將此事告訴警察或是其他任何人。”

陶展文很清楚小島為了調查吉田付出了多少努力。眼下,在對吉田瀆職問題的追查上,他傾盡了自己年輕的熱情,即使面對各種各樣的壓力,他也從未屈服。可以說,與吉田有關的情報是小島重要的財富,而且是尚未完成的財富。要將尚未擦亮的明珠直接公示於眾,對小島而言是難以忍受的。陶展文完全理解小島的心情,他之所以悄悄在走廊裏對小島說出那番話,其實是為了令他安心。因此,在陶展文看來,小島眼中不經意間流露的感激神色實屬意料之中。

至於警察是否能夠掌握徐銘義與吉田之間的關系,還是個很大的疑問。吉田之所以選擇徐銘義負責洗錢一事,應該是認可了老人的守口如瓶和小心謹慎。因此,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可能輕易外泄。但換個角度考慮,連小島都能抓到很切實的線索,作為警察機構理應不會一無所獲。在陶展文看來,無論怎樣都無所謂。只不過,他從小島身上感受到了充滿人性的深摯情感,那是一種一往無前的堅持,他希望盡可能幫助小島實現心願。那幾本黑皮賬簿現在應該已經落入警察手中,陶展文在心中祈禱,希望賬簿不會挑明吉田與徐銘義之間的關系。

陶展文回到店裏,只見記者們仍在大聲喧嘩。一名記者用鉛筆在草紙上潦草書寫,說道:“《放高利貸的中國老人遇害》——這個標題不錯吧?”

“太長了。”有人說道。

“‘高利貸’不能省去,‘中國人’也一定要保留……‘華商’如何?”

“聽起來好像外貿商一樣,感覺不怎麽樣。”

“《臘月的慘劇》呢?”

“我在聖誕節前是不會用‘臘月’這個詞的。”

說著兩名記者走出了店門。與先前相比,店內顯得冷清了許多。

“各位,”陶展文說道,“可否不用‘高利貸’這個詞?改用‘經營公寓’怎麽樣?雖然有些長。”

記者們沉默不語。他們感到陶展文眼中放射出的目光極其強烈,以至於心生怯意,一時冷場。

“不、不。”見狀陶展文馬上收回剛才的話,“我無權幹涉各位的報道,請隨意寫吧!”

說完,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似已精疲力竭。

徐銘義的確是令人疲於應對的患者,給陶展文造成了很多麻煩。但即便如此,他畢竟是陶展文相交已久的朋友。出於職業的關系,他或許會遭人記恨,但並不是一個理應被殺且罪有應得的壞人。莫不如說,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他之所以嚴厲地催促返還貸款,並非出於貪婪,而是其一絲不苟的性格使然。陶展文並不希望記者對這個死者使用具有鞭撻色彩的表述方式——他發現自己變得有些多愁善感了。總之,他無法控制報刊記者的表述方式,而且,中文裏的“放重利”雖與日語中的“高利貸”含義相同,貶義色彩卻更加強烈。反正報紙使用的是日語,“高利貸”又有何不可呢?至少,這與“重利盤剝”或“閻王賬”等令人厭惡的字眼所營造出的感覺相比還有一定距離。

陶展文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開口道:“用‘高利貸’也行,沒關系。”

然而一經冷場,原來的快活氣氛便再不復返,人們接二連三地離開了。到小島回來時,已走得一幹二凈。

“那些家夥去哪兒了?”

“不知道。”陶展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