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陶家的星期日

星期日清晨,陶展文一如既往地在庭院裏練習拳法,對手是他的弟子小島和彥。二人上身赤裸,下身穿著類似線褲的藏藍色褲子。練拳時,二人的手腳動作迅速有力,絲毫不覺寒冷,反而漸漸發熱,小島甚至感到肩頭熱氣蒸騰。當用幹毛巾擦掉汗水時,那感覺令人爽快不已,連喝下的茶水也倍感醇香。

練習完畢,小島迅速將上衣套在身上。他的修行還不夠,若是赤裸著上身休息,不久就會起雞皮疙瘩。而師父陶展文卻那樣赤裸著溜達了好一陣子,像是要炫耀身上隆起的肌肉一般。

“老實說,前幾天聽你談起吉田和徐銘義的事時,我還覺得不可思議。”陶展文像是突然想起了此事般地說道,“不過,仔細想想,徐銘義的確是最佳人選。那個老人一向守口如瓶,恐怕沒人比他更適合傀儡角色了。你若是想從他口中打探出什麽消息,只怕比登天還難。”

“無論多難,我都要去做。”小島說道,“就算無法從老人那裏問出什麽,我也會考慮其他辦法。”

“要適可而止啊。”

“請您不要誤會。”年輕的報刊記者又道,“徐銘義是老師的病人,我不會把他怎麽樣的。我的目標是吉田莊造,並無意給徐先生添麻煩。”

“我知道,我也並非對你所做的事有任何微詞。”

“既然如此,您能不能稍微介紹一下徐先生,比如他的性格、人品之類的。”

“好吧!”說著,陶展文思考起來。幾分鐘後,他開口說道:“首先,那老爺子認真仔細得可謂天下無雙。無論什麽東西,不收拾整齊就絕不罷休。他的這種生理上的特性迫使他一定要確保事情明明白白,所以,他是不會騙取他人錢財的。在這一點上,吉田的慧眼值得佩服。第二,沒人比他更謹慎。前不久我去給他看病時,見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還以為他的頭部受到了致命重傷。我問他怎麽回事,他說額上長了疙瘩。我還以為是惡性腫瘤,就叫他拆下繃帶,結果什麽事也沒有,只是普通的小疙瘩,就算貼個創可貼都嫌浪費,可他還是不聽,就是不肯取下繃帶。小心至此的人真可謂稀罕之極!只不過打個噴嚏,就馬上打電話叫我去他家,由此可想而知。總之,吉田當初發現他的如此謹慎的性格時,定是驚為天人。不是打擊你,與他相比你只怕望塵莫及。”

“我會盡全力去做的,即便對方是個怪物……”

“人們都說徐銘義是個吝嗇鬼。”陶展文繼續說道,“但要我說,大家的評價太過流於表面。大家都說他明明那麽有錢卻住在公寓裏,對他說長道短,但都不對。我們必須考慮到他是單身,如果有了自己的房子,反倒麻煩。想想看,他是那種不整理徹底就睡不著覺的人,如今他所住公寓有兩個房間,對他而言大小已是極限。若是讓他住進大別墅,為了整理房間,恐怕他從早到晚都只能可憐地爬來爬去。總之,說他是吝嗇鬼的傳聞言過其實,我建議你在聽取時不可盡信。此外,他對於自己擁有的物件方面可謂極盡奢侈,連象棋棋子都要象牙的……好,這些情況夠了吧?”

“謝謝。”小島謝道。

小島在陶家吃了午飯。晌午,健次來到陶家,提議打麻將。陶展文對圍棋和象棋(包括中國式和日本式)非常著迷,卻不喜歡麻將。他對勝負被不合理的“運氣”所左右的比賽機制十分不滿,故而冷淡地拒絕了健次的邀請。

算上小島和健次的姑媽,還缺一人。雖然陶展文的女兒羽容也會打麻將,但她去YMCA 參加排球比賽了。因此被陶展文冷淡地拒絕後,健次頓時變得垂頭喪氣。

“打電話叫個人來吧!”小島提議。

“對,叫誰好呢……叫朱先生來怎麽樣?”健次說道。

“要是朱漢生來,我就和他下象棋。”陶展文故意刁難道。

健次打去電話,朱漢生並不在家。然而,不到五分鐘,朱漢生便出現在了陶家。

“來得倒快,不過……”陶展文目不轉睛地盯著剛來的客人,審視他的著裝,說道,“你這身打扮簡直太糟糕了。你夫人在時,你的穿著還算正常,怎麽她一走你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我的衣服哪兒不好了?”朱漢生挺胸腆肚地反駁道。

“簡直一無是處。首先,完全看不到褲線;還有,口袋松松垮垮的倒也罷了,褲子膝蓋位置還鼓起那麽高,實在叫人難以容忍。”

“衣服最大的功能是保暖,我的這身西服就很好地發揮了這一功能。”朱漢生理直氣壯地說道。

“朱先生,打麻將,打麻將!”健次從旁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