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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歐文坐在布魯克家花園裏的桌子旁邊,等待著保羅·布魯克的到來。這是一個宜人的午後,天邊沒有任何烏雲的影子。我隨意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我發現,幾天前的驟雨過後,花園裏的植物又恢復了生機。只有草坪還沒有從前幾天的熱浪中緩過勁兒來。在花園中間的位置,在約翰·布魯克所設計的那個怪異的裝飾性建築“冥界之門”的周圍,由於一直暴露在烈日之下,那片草地看起來還生死未蔔。我同時注意到:那些蔓藤植物長得異常繁茂。它們的枝葉比上次我們拜訪的時候要多上一倍。這並不算什麽特別的現象,但是讓我感覺很不舒服,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背後有一個聲音說出了我腦子裏所想的那幾個詞:

“‘冥界之門’……”

我轉過身,看到一位面色暗淡,身材消瘦的女人。她穿著一條黑天鵝絨的便裙,別出心裁地配了一件綠松石色的緞子上衣,上面有烏黑的刺繡。她的頭發挽成了發髻。盡管她的相貌很討人喜歡,但是她憂郁的眼神裏沒有半點的愉悅之色。

布魯克太太應該已經快到六十歲了。但是她屬於那種很難辨別年齡的女人。

“用這個名字來命名一個花園裏的建築未免有點怪異,您不覺得嗎?”她問我們。然後她自我介紹了一下,並且告訴我們她的兒子過一會兒就會來會見我們。

歐文彬彬有禮地對女主人的評價表示贊同,但是同時他又強調說這個建築很有特色。

米拉達·布魯克在我們旁邊的鑄鐵凳子上坐了下來,若有所思。

“約翰有時候會有很奇怪的想法。”她沉默良久之後才說,“甚至是哀傷的……他已經變得太多了,和我剛認識他的時候完全不同了。”

“我猜你們是在您的祖國相遇的,是嗎?”歐文問,“在很久以前,我曾經拜讀過您的丈夫就巴爾幹地區的問題所寫的論著。”

“是的。”布魯克太太的眼光望向了遠方。“當時他是一個非常活躍的年輕人,精力充沛,滿腦子的理想,生性樂觀。那時候,他還沒有對埃及的木乃伊發生興趣!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對木乃伊也失去了興趣。他的興趣總是變來變去……現在他專心在繪畫領域,或者說是專注於畫家。”

“您是說那位年輕的天才,丹哈姆先生?”歐文假裝隨口問道。

布魯克太太停頓了一下,然後回答說:

“是的,可以這麽說。不過丹哈姆也許明天就走人了,下一個會是史密斯先生或者是布朗先生。然後他又會放棄畫家,轉而關注雕刻家或者是音樂家。這些都不重要……”

米拉達·布魯克的語調中毫無感情,讓人很難猜測她話中的意思。這種話如果用鮮明的語調說出來就會讓人認為是嚴厲的指責。

“但是我沒有看出任何哀傷的色彩!”歐文輕松隨意地說。

“冥界之門,”她說話的時候眼睛正望著那個建築物,“給花園裏最重要的建築物起這樣的名字,您覺得令人心情舒暢嗎?在我的故國,我們認為這樣的名字是會帶來厄運的……我們搬到這裏之後,我曾經設想過一些歡快的東西,比如說天堂公園。但是他說這種東西太俗氣了。”

“啊!我明白!”歐文表現出很理解的態度。“我剛才還以為您說的‘哀傷’是指繪畫以及年輕的畫家……”

“哦!我相信畫家和繪畫也難免和哀傷相關!我並不是針對米歇爾。但是我發現,自從他到了這兒之後,家裏的氣氛就開始緊張了。(她稍稍猶豫了一下又說)而且保羅在這期間也變了很多……啊,他來了。”

布魯克太太起身打算離開了,我們向她道別。她的兒子邁著從容的腳步朝我們走了過來。他們相遇的時候,保羅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母親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不過,和我們客套了幾句之後,保羅就向我們詢問剛才對話的主題。歐文向他介紹了剛才我們談到的內容,他強調說布魯克夫人很有個性。

“是的,”我們面前的年輕人臉上是一個毫無愉悅之情的笑容,“但是只有我父親不在的時候她才有個性。在我的父親面前,她總是盡量少發表評論。但是評論又有什麽用處呢,在我的父親面前這根本不管用。我猜您來訪不是為了這個吧?”

“當然不是。我們來這裏是想要和您談談關於米歇爾·丹哈姆的事情。”

保羅的表情突然繃緊了。歐文又補充說:

“就是那個米歇爾·丹哈姆。現在看來,您對於他的懷疑都被證實了。我不能向您透露細節,您肯定能理解我的難處。但是我可以告訴您,他現在正在蘇格蘭場接受正式的質詢……”

“那麽說他被懷疑犯有謀殺罪?”保羅·布魯克吃驚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