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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今晚她將屬於他。在幽暗的房間裏,一只蠟燭搖曳不定的光線中,滿是蕾絲和緞帶的巨大流蘇床上,他看著她褪去層層疊疊的絲袍,露出玫瑰蓓蕾一樣的身體。國王的權利。

不過現在還暫且顧不上這些。現在他們正盡情舞蹈,珠聯璧合。更美好的時候還在後頭……

你在嗎,維波?

這聲音像往日一樣焦慮地傳來。他閉著雙眼創造出的意象突然被毀掉,像燃燒的電影膠片一樣支離破碎。

該回頭了。回到另一個人身邊,回到責任和義務中。剛才只是短暫的休憩,它像春天的雪花一樣迅速融化殆盡。這裏從來不曾有過供夢想的空間,將來也不會有。他們也許曾經夢想過一次,在他們尚且住在山裏的大房子裏時,那次他們試圖逃離那個人夢魘般的纏繞。他像對成年男人一樣苛求他們,而他們只想做孩子。他們只想自由成長,不想忍受清規戒律。但是即便那次,有一個聲音也輕而易舉打破了他們可能創造出的任何夢想。

“是的,我在這裏,帕索。”

你在做什麽呢?我聽不到你的聲音。

“我只是在思考……”

男人沒有關掉音樂,任它成為可憐夢境的最後一絲殘余。他,或者他們,永遠不可能有機會和美女共舞。他站起身,走進另一間屋子,毫無生命氣息的屍體正躺在水晶棺裏。

他打開燈。透明棺材一角映出他的身影。他一改變位置,這個倒影就消失,又變成另一個倒影。但是它們全都是一回事。可憐的小小夢境。他知道自己會有什麽下場。又一個幻象被打破,又一面魔鏡在他腳下摔成碎片。

他走向透明櫃中的赤裸身體,打量他顏色近似舊羊皮紙的幹枯四肢。他仔細從腳部一直打量到頭部,那裏覆蓋著不久以前還屬於另一個男人的面皮。

他心裏一沉。

事物有始必有終。面具已經顯露出腐敗的初步跡象。頭發變得稻草一樣幹枯、無光澤。皮膚發黃、收縮。盡管他小心照料,但是沒過多久,它就會變得和它下面的臉一樣腐壞。他飽含柔情看著屍體,目光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溫情。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不甘屈服地揚起下巴。

命運並非難以逃脫。你並非只能觀看時間和事件流過眼前。他可以改變,也必須改變永恒的不公,他可以捍衛那些有缺憾的事物,命運將它們公然派送給人類的悲慘生命。命運隨心所欲,看也不看,絲毫不介意它將毀滅一個生命,或者將之逼入永遠的黑暗。

隱藏意味著黑暗。黑暗意味著黑夜。黑夜意味著狩獵必須繼續。

男人微笑了。可憐的、固執的獵犬們啊。它們齜牙咧嘴以掩飾心中的恐慌。夜盲的眼睛在陰暗、黑暗和夜晚中尋找那獵物變來的獵手來自何處。

他是人而非人。他是國王。國王不接受提問,只做回答。國王沒有疑問,只有確定。他把疑問留給所有提問的別人。

生命的氣息來自夏天的電車,裏面擠滿了人,滿是腋下、手心傳來的氣味。它來自食品和貓尿味,它們在小巷裏突然濃烈地撲向你。它來自生銹和腐蝕金屬的鹽水的味道,來自消毒藥水和刺鼻的火藥味道。

就在那裏,在對死亡的等待中,兩個永遠的問題縈繞不去:“何時?”“何地?”

何時會出現最後一脈呼吸,它被動物一樣的喘息維持著,被緊閉的牙關挽留著,因為接下來將再也不會有下一口呼吸?何時,在白天或者夜晚,逐漸停止的時鐘會走到最後一秒,再也不會有下一秒,其余的時間就留給世界,任它朝別的方向,沿著別的道路發展?何處,在哪張床上,哪個車座,哪個電梯,長椅,沙灘,扶手椅,在哪個旅館房間,心臟會突然感到銳痛,沒完沒了地,好奇地、徒勞地等待下一次搏擊,而一次和一次之間的間歇變得越來越長,直到變成永久?有時,它來得如此突然,以至瞬間就成為永遠的安息,但它不是答案。因為在那個盲目的瞬間,時間短暫得不容它被理解,有時甚至來不及感覺到它。

男人知道自己必須做什麽。他已經做過了,只要有需要,他還將再次去做。外面有很多面具,它們佩戴在不配這些或者任何相貌的人臉上。

怎麽了,維波?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男人微笑著,閃爍著眼睛勸慰他。

“沒事,帕索,什麽事情也沒有。我只是在欣賞你的英俊。你很快還會變得更英俊。”

噢,不,別告訴我這個!

男人溫柔地掩飾著真實想法。

“別說話,你千萬不能提到它。這是一個秘密,記得嗎?”

哦,這是個秘密嗎?那我們只能在滿月的時候談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