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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的是咖啡嗎?”

“是……”

“是只給主人喝,還是可以給陌生人也嘗點呢?”

於勒和弗蘭克坐下,讓·盧從身後櫃子裏取出兩個杯子。主持人從熱水壺裏倒了些咖啡出來,弗蘭克仔細地看他做這些事。從他的臉色來看,他顯然度過了一個難熬的不眠之夜。他的壓力很大,弗蘭克能夠看得出來。不過他不應該也不能放棄,必須讓他知道這一點。

於勒把咖啡湊到嘴邊。

“嗯,不錯。我們在總部要是有這樣的咖啡喝就好了。”

讓·盧沒精打采地笑了一下。他目光迷離,不敢看他們的眼睛,尤其是弗蘭克的。畢加羅又坐了下來,選擇了最遠的椅子。他表明自己打算保持距離,把難題留給他們對付。氣氛頗為沉悶。弗蘭克決定單刀直入。

“讓·盧,你有什麽問題嗎?”

主持人終於攢足了力量看著他的眼睛。弗蘭克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睛裏並沒有恐懼。只有疲倦和擔憂。也許他是在擔憂自己力不從心,但顯然並不是因為害怕。讓·盧移開目光,說出可能在心裏重復了無數遍的話。

“問題很簡單,我受不了了。”弗蘭克沒有說話,只是耐心地聽著。他不想讓對方覺得是在接受調查。“我沒料到這些事情。每次我聽到電話上那個聲音,我都仿佛老了10歲。而且一想到和我說完話,那個人就……就……”

他好像要費很大的勁才能說下去。誰都不想展現出自己的脆弱,讓·盧在這方面顯然和大家一樣。

“……去做了他做的那些事。這讓我難受極了。我不斷問自己,為什麽找我呢?為什麽他要給我打這些電話呢?我再也不可能正常生活了。我像個罪犯一樣被關在房子裏,每次靠進窗口都會聽到那些記者喊我的名字。我不能出門,因為一出去就被人圍著問各種問題。我再也受不了了。”

“可是,讓·盧,”畢加羅打斷了他的話,插嘴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呀。你現在大大出名了。你已經是歐洲最有名的人之一了。每個電台都想挖你去。所有報紙都在談論你。我們已經接到了無數想拍電影的制片人發來的邀請……”

於勒嚴厲地瞪了他一眼,止住他的話頭。弗蘭克覺得他是最糟糕的那類混蛋。一個愛財如命的家夥,為了賺錢不顧一切。讓·盧激動地站起身來。

“我希望自己因為與人們交談而得到賞識,不想靠和殺手對話出名。我知道記者們。他們別的話題都扯完以後,就會開始挖掘我正在問的這個問題:為什麽找到我?如果他們找不到答案,就會胡亂編造,那將會毀了我。”

弗蘭克了解新聞界的那一套,他對此非常贊同。他對實話實說的讓·盧感到一絲欽佩。

“讓·盧,事情一貫如此。你很聰明,我沒法讓你相信事情會有所變化。我知道這一切對你是突如其來。但是誰又能料到它們呢?我半輩子都在追捕兇手,但是我想要是換了我是你,肯定也會感到擔心,做出同樣的反應。但是你不能放棄,至少現在不能。”弗蘭克阻擋住對方虛弱的反抗,“我知道這也是我們的錯。如果我們能早點破案,這事可能早就結束了。但是我們也無計可施。那個人還沒被抓到,只要他還逍遙法外,他就只會幹一件事:繼續殺人。我們必須阻止他。”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坐在麥克風前面,假裝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等那個聲音。”

弗蘭克垂下頭。等他再擡起頭時,於勒發現他眼中閃著和剛才截然不同的光芒。

“有時你在生活中尋求一些事物,有時則是事物在尋求你。你無法選擇,可能甚至不想要它們。但是它們還是到來了,使你從此走上不同的道路。這時,你可以有兩個選擇。你可以選擇逃跑,把它拋在腦後,你也可以選擇留下,面對它們。不管你做什麽選擇,只有你能決定將來是好是壞。有三個人已經被殘忍地殺死了。如果你不幫助我們,更多的人可能死去。要是你同意幫忙,這可能會毀掉你,但是,事後你總會有足夠的時間和力量來恢復。要是你逃跑了,你也一樣會被毀掉,而過後悔恨之情會糾纏你的余生。每天你都會覺得更加痛苦……”

讓·盧慢慢坐下。他們面前的藍天和大海仿佛都變得寂靜無聲。

“好吧。我照你說的話做。”

“你會繼續做節目嗎?”

“會。”

於勒在椅子裏松弛下來。畢加羅忍不住做了一個滿意的姿勢。弗蘭克從那個簡單、低聲的回答裏,仿佛聽到時鐘又開始滴答作響的第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