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她接受了來自聖馬可神父最後的儀式之後,母親被擡上了馬車。大多數禮拜者都已經散去了。雖然我非常痛苦,但還是注意到那個幫我站起來的男人正站在教堂的樓梯上,看著我們。

我們一路往回行駛。母親被包裹在染紅的白貂皮和翠綠的天鵝絨裏,毫無生氣地躺在父親懷裏。他不讓任何人觸碰她。比科要求陪同我們回去,雖然對於這個人的出現我非常厭恨,但他的痛苦卻是真實的。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真的讓他無法承受。

但父親卻沒有去看比科,僵硬地坐在他旁邊。父親為母親的靈魂小聲祈禱著,一直念著聖母瑪利亞和天父的名字。當比科也開始禱告的時候,父親頓了頓——好像並不希望他為我母親祈禱——但最終他並沒有阻攔,而是繼續禱告下去。

我把目光轉向窗外。人們都非常小心地走在結冰的街道上。寒冷摧殘著他們的臉,但他們卻絲毫沒有痛苦的表情,好像根本就沒有把死放在眼裏。

我覺得父親既可憐又可恨。同時,我被一種責任感包圍著,而這種感覺指導著我的行動,直到我們最終回到家中。等馬車停在我家的馬廄前,我第一個站了起來。

“喬凡尼大人。”我沖著比科伯爵說道,好像我們都是成年人,而我就是他的同輩一樣。“今天我們必須要把墓地的事情安排好,明天還要請一個神父來;我母親曾希望被葬在聖靈,您可不可以……”

我的話音未落,比科就趕忙答應了下來。“讓我來做這件事情是我無上的榮幸,麗莎小姐。同時……”他回過身,看著依舊輕輕抱著母親的父親,說:“讓我們把她擡進屋裏吧!”

“把她擡到她的臥室去。”我說。“紮魯瑪,你先上去把她的床鋪好,以免弄臟了,再讓仆人把毛巾和清水拿來。”

父親將他那已經去世的妻子緊緊抱在胸口。“我自己抱她上去。”

“那我們走吧。”比科安慰著他,“你會需要幫助的,起碼要幫你把她擡出馬車。”

盡管父親與比科保持著距離,拒絕和他對視,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比科把我母親扶出馬車 ;但就在她離開馬車的瞬間,父親從他手中奪過了母親。“現在,我來抱她。”紮魯瑪趕在我們之前回到屋裏。

我走在父親前面幾步,父親嘴裏不停地嘟囔著:“聖母瑪利亞,我萬能的上帝啊,讓她的靈魂和您在一起吧。這一切都怪我,從一開始就……”

這種痛苦似乎給了他力量。他大步走進屋子,艱難地爬上又窄又高的樓梯。

在我母親的臥室裏,紮魯瑪雙眼通紅,但強裝鎮定等在門邊上。“清洗的水馬上就好,”她說著,“床已經鋪好了。”

父親無比小心地把母親放到床上,床上鋪著很多用過的亞麻布。

“這個,”我說道,“把這個拿走。”我伸手去拿那件漂亮的翡翠綠天鵝絨長袍,貂毛上面凝結著暗紅的血跡。紮魯瑪幫助我把它從母親的身下拉出來。我們整理好這些以後,父親跪在母親身旁,握著母親的手,不停地親吻著。

車夫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其他仆人。悲痛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家。很快,水和毛巾就被端了上來。“你要回避一下。”我對跪著的父親說道。“我們要給她洗洗。”

他搖了搖頭,緊緊抓著母親的手。“我要為她祈禱,直到上帝告訴我她已經進入天堂的消息,不再痛苦。我主守護著你。他的天國近在眼前……”

“好了,今天的禱告已經夠多了!你快出去吧!“紮魯瑪的眼神中開始流露出憤怒。

我走到他們中間。“父親,如果您願意,您可以在另一個房間裏繼續為母親禱告。”我輕輕地將他的手從母親手上挪開,緊緊地握住,把他扶了起來。

“我們不會用很長時間的,”我跟他說。我陪他走到門口,送他出去,堅定地在他面前關上了房門。

我回到床邊。紮魯瑪低頭看著她的女主人,眼神中充滿著愛意和痛苦。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失聲痛哭起來。

“怎麽會是這樣?”我哽咽著。我的臉埋在她的肩膀裏。“上帝為什麽會安排這樣的結局?”

“上帝給了人們選擇的力量,選擇行善或是作惡。”紮魯瑪喃喃地說道。“然而大多數情況下,人們都會選擇後者。”

在這個世界上我對母親的愛比什麽都要深厚 ;而對於我的父親,無論我以前怎樣愛過他,現在這種感情都被玷汙了。現在我有紮魯瑪,也只有紮魯瑪。我的母親和她需要的關愛一直將我們兩個人聯系在一起 ;而現在,我們需要找尋一個新的目標。

紮魯瑪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就像在安慰一個孩子。“好了,別再哭了。”她嘆息道。我松開了她,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