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密謀(第4/18頁)



杜明強漠然翻了翻眼皮,道:“事情都沒整明白,有什麽好交流的?”

這兩句話一出,說話者似乎漫不經心,但聞言者卻有人要心驚肉跳。小順名為“自殺”,實際卻是他殺,知道這內情的除了當天的處理此事的三個管教,還有四二四監舍的其他犯人。在張海峰的運作下,這些人共謀一氣,將真相隱瞞,其目的都是想減輕自己的責任。而杜明強在其中的身份卻顯得有些特殊:那天晚上平哥等人折磨小順的時候,唯有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所以這事的真相即使被曝光,他本人也不會受到多大牽連。或許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杜明強對待此事的態度一直就比較曖昧。先前張海峰組織眾人串供的時候,別人都積極配合,而杜明強卻散漫得很,當時就把張海峰氣得夠戧。現在他又來這麽一出,話語中竟隱隱透出威脅的意思,難道他真要借著這件事的把柄淩駕與張海峰的權威之上,從此再不把對方放在眼裏?

張海峰怒火中燒,但又沒法去接對方話茬。畢竟此刻在台上還坐了很多無關的管教,萬一那小子犯了混,哪句話真給捅漏了可就無法收拾。不過張海峰多年來身為四監區的中隊長,什麽樣刁蠻難纏的犯人沒有見過?他還真不信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盤上翻筋鬥。

張海峰沉默著走下自己的座位,然後一步步踱到杜明強的面前。他的步伐很慢,但腳力卻很紮實,每一步都像憋足了勁兒似的。

台上台下一片寂靜,每個人都感受到一種令人窒息的壓力,那壓力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們:“鬼見愁”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張海峰停下腳步的時候,他幾乎已經和杜明強站成了臉對臉。他深重地呼吸著,把一口口濁氣直噴到對方的面頰上。這是他對付頑劣犯人常有的手法之一。在這個時候,他會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野獸,而對方就是被按在堅齒利爪下的獵物。他相信那獵物能感受到自己的想法,而這樣的情形必然會激起對方心底某種最原始的恐懼。

根據張海峰以前的經驗,膽小的犯人會情不自禁地把身體往後縮,同時低下頭不敢看他;而膽大的犯人也會瞪起眼睛看著自己,可惜因為距離太近,他只能看到自己的眼睛,卻無法把握自己面部的表情。這會讓對手有種踩在雲端之上、難踏虛實的感覺——這種感覺是最讓人受不了的。通常十幾秒鐘之後,對手或者會後撤,或者會躲開目光,而無論是那種結果,勝負已分。

只可惜杜明強卻與張海峰此前所有的對手都不一樣,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既沒有和後者對視,卻也沒有刻意躲閃。他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態,就好像對方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這就像兩個高手在博命,一個人已經利劍出鞘,另一人卻視若無睹,甚至連最基本的防禦都不屑去做。他到底憑什麽這麽囂張?當對手的劍鋒砍過來的時候,他又能如何?

旁觀者全都睜大了眼睛,他們在等待著張海峰將這一劍砍下去。

但暴風驟雨卻並未如期而至。張海峰只是伸手往杜明強上衣口袋裏一摸,掏出了一樣東西。而杜明強的臉色卻因此驀然一變。

“這是什麽?”張海峰把那東西高高舉在手中,同時回過頭來問自己的下屬們。立刻便有個小夥子起身答道:“這個便攜式cd機是刑警隊羅隊長帶來的,裏面應該還有張光盤……”

“行了!”張海峰擺擺手,打斷了下屬的匯報,其實這cd機和光盤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光盤的內容他還親自審查過。此刻故意詢問,只是要挑個話頭罷了。然後他再次轉頭看向杜明強,帶著絲貓捉老鼠般的笑意說道:“這是違禁物品,從今天開始,由監區管理方幫你保存。”

杜明強無法像先前那樣氣定神閑了,他看著張海峰,目光中明顯燃起了憤怒的火焰。後者則暗自得意,知道自己這一擊果然是戳到了對手的痛處。

雖然並不了解那盤小提琴曲有何背景,但張海峰早已猜到:這張音樂光盤對於杜明強肯定有著非常重要的精神意義。首先刑警隊的羅飛專門送了個cd機給杜明強,這已是很不尋常的事情;而杜明強有了cd機之後,一天恨不能二十四小時都掛著耳機——這些狀況都被張海峰看在眼裏,記在心中。他此前不加幹涉,也正是為今後可能發生的沖突留下後招。

一件你鐘愛並且曾經擁有的東西,忽然被人奪走,那會是怎樣的痛苦感覺?

杜明強自恃小順之死跟他無關,於是便行事放蕩,以為張海峰拿自己也沒什麽辦法。他或許沒想到,張海峰早已吃準了他的死穴。人家根本不和你糾纏別的,直接打著監獄管理的旗號將你愛不釋手的東西收繳,你能有什麽辦法?說到底,這裏確實是人家的地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難道這句古訓杜明強卻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