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午

  ……拉洛克伯爵把我倆一塊辭退了,只說罪人的良心一定會為無辜者報仇的……如今,回憶起這件事來,我難過的並不是這事本身,而是可能造成的惡果……如果說這是一個可以彌補的罪行的話,我敢說,那麽我晚年遭受那麽多的不幸以及我四十年來在艱難的環境下,仍然正直和誠實,總該彌補它了……

  ——讓·雅克·盧梭《懺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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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像麥克阿瑟將軍那樣,你應該明白,這是政府的決定,我們所作的每一件決定都應該遵從國家的利益。”身著白色套裝的老紳士輕輕放下咖啡杯,別有深意地看著對方。

  此刻,羅裏松局長正瞟向窗外。時值萬聖節前一天的正午,孩子們已穿上五顏六色的化妝服,戴著千奇百怪的面具,來不及等到夜幕降臨便匆匆跑到街頭炫耀起來。“傑克燈”(這種燈是把南瓜掏空,刻上笑眯眯的眼睛和大嘴巴,裏面插著蠟燭)盡管還未閃亮,當然也還不能討來大人們的糖果,卻把一條條街道乃至整個城市裝點出節日的喜慶效果。局長本人便具有愛爾蘭血裔,自然就對這傳統的非宗教節日頗懷激情了,只不過歲月的磨練減退了年少的沖動而已。

  局長慢慢把臉轉過來,冬日裏寂靜的一縷陽光打在他的範思哲眼鏡上,反射出一陣神秘的光芒。掩飾在後面的一雙深邃眼睛緊緊盯住老紳士,緩緩地開了口:“即使……那決策並不理智也要遵守嗎?”

  “理智……”老紳士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勢,“我們只是凡人,並不具有上帝那樣的高瞻遠矚。理智也因此變得可笑甚至可悲了,想想吧,有哪個理論或是決策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嗎?亞裏士多德的著作充滿了哲學氣息,他的論斷也在相當長的時間被人們尊為經典,可是現在呢?不僅僅是他,牛頓和愛因斯坦也是一樣,你我更是難逃這一規律。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那是國家的利益驅使,使我們不得不采取新的方案。”

  “但是卻沒有商量的余地對嗎!”局長用湯匙在杯子裏狠狠地攪拌了幾下,紅茶的顏色一下子杯白色覆蓋了,“那只是你的決定,不包含我們其他人任何意見的你的決定!你把自己當成了什麽,國家還是上帝?”他簡直有些惱怒了。

  “別激動,老夥計,奶擱得太多了,”老紳士依然面無慍色,套裝並不能將他蒼白的面容透出哪怕一點點的紅潤,“正像這紅茶一樣,奶加得太多必然會破壞原來的味道,我們對他的管制越多,他也就越不能表現其本色。我並不是上帝,但我,確切的說是我們,正在創造上帝。”

  “得了吧,你絲毫沒有注意到那樣做的危險。將軍,我想提醒您記住,他不是實驗室裏無菌的可愛小白鼠,他的能力仍然是個未知數。我並不否認他在外界的生存能力,而且正因為這一可怕的滲透特征,使他更加輕易地取得任何人的尊重與信任,假設他有那麽一點點的顛覆念頭,我們的研究計劃則毀於一旦,更糟糕的是,你不是上帝,但是你卻在創造上帝!”

  “是啊,我正在創造上帝,不過……”將軍並沒有把重音放在“我”上面,但是其效果絲毫不差,激起了局長心底的一絲波瀾,但這很快就過去了,“不過,上帝是不應該被關在籠子裏的。”

  看似平淡的言語背後深藏的是不容動搖的決心,局長只得無奈地搔搔頭,使得原本稀疏的頭發更加暴露了光亮的頭頂。他恍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早早就退出了那項試驗的具體操作,而由對方全權負責。這使得自己原本就無權過問目前的計劃,對方沒有點破這一點關鍵,算是給他留足面子了。那麽,他此行有什麽意圖呢?希望自己能夠利用職權給予一定的便利還是……

  沉默在此時是毫無意義的,他必須說點兒什麽,以示自己並不是那麽尷尬:“那麽,萊瓦德那邊呢?”

  “教授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傑作遠離身邊,但我還是成功地說服了他,”將軍突然話鋒一轉,這使得局長更加難於理解,“托克還好嗎?我上次聽說他馬上就要結婚了,是那個愛爾蘭姑娘?”

  “是的,親上加親,只是那女孩兒婚前就懷孕了,我真不知道……”

  “好了,羅爾,別把什麽事情都想歪了,男孩子生下來,你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但是我兒子也有愛爾蘭血統啊……啊,請等一下,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