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耳語娃娃 第十章 爾虞我詐

  世界上有無數的兩難問題,漢斯偷藥算是其中的一個——關於懲罰與良心關系的平衡原則。而這裏有了另一個:一位貪杯的醉鬼,已經三天不曾合眼了,虛弱得像一根搖擺的電線杆:高燒四十度,脈搏每分鐘一百四十五下,並伴隨了嚴重的脫水,被人送進醫院。可是,酒鬼卻把醫院當做是日本集中營,竭盡全力地想要逃離此地。那麽,人們該怎麽辦呢?是任由他跑出醫院逃到大街上,直到痙攣脫水而死呢?還是不顧他的個人意願,強制他住院,給他灌下大量的鎮靜藥,最後把病治好呢?

  斯皮德的觀點很明確,應該采用後一種方案。因為,盡管當事人不認為自己有病,也不接受醫生的診斷,但他的病情嚴重在事實上是確定無疑的。人們都知道,看不清真相,否認自己的病情,這本身就是一種病態。

  同樣,這個問題可以泛化——這也是斯皮德所要表達的觀點——無法認定自己的人格失常、目的不純,也是惡人的一大特征。

  惡人拒絕承認本身有罪的現狀,也拒絕承認本身有罪的痛可;於是,在經過投射以及找人頂替的途徑中,將痛苦轉嫁給別人,這些人也許因此不會受到痛苦的困擾,卻把周圍的人拉下了水,因此,惡人制造出了一個病態的環境。

  許多人不願意把邪惡當做是一種疾病,理由在於邪惡是無藥可治的。這樣的觀點忽略了一項事實:即使多種細胞硬化症和心理缺陷(賽斯·沃勒同時兼顧了這兩個問題)都是不可治愈的,人們卻稱它們為疾病。斯皮德現在為他的朋友,找到了第三種疾病——那就是邪惡!並且,隨著兩人分歧的不斷加劇,爭論變成了爭吵和指責,隨後,導致了兩人的分道揚鑣。

  這些內容,是隔壁的化驗室加班人員,聽到實驗室裏兩人愈吵愈烈而不斷攀升的聲調之後,進行的總結。楊克·拉爾夫徹底被這些言論搞得暈頭轉向了。他無法想象,親密得已經形成了默契的賽斯與斯皮德,到底為什麽為一個涉嫌“邪惡”的觀念問題而打得“頭破血流”,最終不歡而散。

  斯皮德盛怒之下,當晚便趕往機場,弄了張返回邁阿密的機票;而賽斯,則呆呆地陷進沙發中,思考了整整一宿……

  事情的起因,需要回溯到那天下午,斯皮德檢驗出了枕頭裏暗含的“死亡面具”,從而證實了賽斯堅持的觀點——漢考克是被人謀殺的。

  賽斯因而興沖沖地對斯皮德微笑:“聽著,呃,老夥計,我一直有一個猜疑,你來聽聽它是不是合理。”

  “得了吧,”斯皮德嬉皮笑臉地擺擺手,“別來這套,人們這樣說的時候,往往是他自己已經打定主意,只是想隨意找的什麽人來附和一下。”

  兩人隨即都笑了一陣,可那個猜想就暫時擱淺了。

  原因在於,兩人接到了楊克的通知——關於文森特指紋上的傷疤的發現。斯皮德因此接到了新的檢驗工作——關於兇器上的指紋的再次化驗;而賽斯,則敏銳地嗅到可能由此引發的政治問題,他不希望年輕的楊克升任了偵探長,也一並繼承了漢考克的過錯,而成為替罪羊。他馬不停蹄地找到了文森特的律師赫拉·肯,勸說他打消了對警察局證物失察的起訴念頭。

  等到賽斯回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斯皮德完成了化驗工作,正靠在沙發裏打盹兒。

  斯皮德睡得很輕,故而賽斯一進屋,他就醒了。“說說你的猜想。”他沖了兩杯咖啡,擺在沙發邊的小茶幾上。

  賽斯花了幾秒鐘來整理語言邏輯:“在見到菲瑪太太之前,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一些東西了。一切證據都毫無疑問地指向了文森特,對吧?”

  “是啊,那怎麽了?”

  “你或許不了解文森特,但我和他是多年的同學,文森特並不傻。所以,拋開第一被害人不談,他至少不該跟瑪格麗特上床之後,立刻幹掉她,即使他有必要這麽做,那他也不該傻乎乎地在賓館留下自己那麽多痕跡。這一點不合常理。”

  “對,就像漢考克的案子,除了一個塗抹掉的唇吻——那可能是漢考克端起杯子,硬給兇手灌下的,為了不讓被害人起疑心,兇手只得照做了,但她離開之前,還是擦拭了被子。”

  “對,所以我們只找到了口紅的成分,而無法復原那個唇印,”賽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口紅,搖晃一下,又放進口袋,“我在回來的路上買。接著說,文森特至少不應該傻到連自己留下的痕跡都不處理一下就離開賓館。也許一個沖動型罪犯會如此疏忽,但計劃好的謀殺案不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