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耳語娃娃 第八章 Death mask(死亡面具)

  凡是惡人總是怕見陽光的,因此想要深刻地剖析惡人並不容易;因為惡人否認自己是不完美的,自動放棄了那些剖析自己的機會。如果叢這重意義上來說,文森特·弗朗西斯絕對是個另類。

  看守所的生活沒有太多新鮮玩意兒:一周安排洗兩次澡;每天定時定量的食物供給;與律師及檢察官的例行見面等等。

  鑒於文森特所犯下的案例之重,他已經被戴上了腳鐐;又因為其手段之殘忍,他被分到了單間,這對他本人,或者其他人而言,都不失為一件好事。

  作家先生的私人物品都被監管起來,直到他無罪開釋,或者被審叛的那一天,這些東西才會交給他,或者由其他人來保管——視那些東西在監獄裏的“危害性”而定——例如那條文森特念念不忘的、他母親留他的項鏈,是無論如何不能出現在監獄裏的,以防它被當做是勒死他人的工具。

  戴腳鐐同樣是一種藝術,拖著那沉甸甸的、必須嘩嘩作響的東西;用不了半天,踝骨周圍的一圈便會浮起水泡;若是仍不加注意,則這些水泡很快就會爛掉,給犯人留下一個終身無法泯滅的記號。

  賽斯·沃勒早就已經托人關照過了,因而上鐐銬的人,同時“好心”地找來些棉花,墊在文森特的腳踝處——實際上這也沒什麽必要,文森特不用幹活,他每天與律師會面,也不過僅僅走上二百來步,一旦你戴上腳鐐——那麽看守所的另一些規矩就生效了;你每天只需要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小房子”裏,值班的會給你送來一日三餐。排泄一類的,也都在你的私人空間裏解決。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甚至在一些權勢的特許下,文森特可以在“室內”吸煙——當然了,這需要值班的多留點神。

  文森特四天前洗了個澡,因此並不像龜縮在墻角裏衣衫襤褸的乞丐。可他一天中的絕大多數時間,確實是縮在墻角的,不時地向外打量,或者幹脆研究起墻壁斑駁的圖案來。

  那是一雙類似野狗的眼睛,對於自己領地的眷顧,以及對全新環境的不熟悉所產生的敵對感,在兩周以後,基本上消失了;他看起來在觀察周圍的每一個人,琢磨著他們是不是能放進嘴裏的食物。

  有些標新立異的作家,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也千方百計地鉆進監獄裏體會生活;而在一到兩天之後,又撞破額頭地想要把自己從這該死的地方弄出去。文森特一想到這裏便硬生生笑了出來,一些沒骨頭的孬種。他笑的樣子充滿了男人味——他本來就很英俊,眼下又鉆出皮膚的硬朗的胡楂以及深深凹陷的眼窩,更是平添了落魄的獨特魅力。

  他前一天才刮過胡子——在律師肯的建議下,為了給陪審團一個良好的印象。

  文森特有些無聊,便開口說道:“喂,你還記得那一晚的事情嗎?”

  “你指的是哪能一件?”有人小聲回答。

  值班看守向這邊看了一眼,懶得理會——他也是受過將軍手下關照的人。

  “在一個冬天,會議結束了。我倒了一杯馬爹利,走進客廳,打算坐在火爐旁邊拆閱讀者信件。”

  “這時候,你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那聲音接口道,“於是你到房子外面去查看,但你沒想到那是我。”

  “是啊,出人意料。”

  對面“單間”的犯人,歪著腦袋,對文森特特古怪地眨了眨眼睛。

  “是不是汽油用光了?”文森特回憶道。

  “我想應該不會吧,我當時這樣回答的。”

  “你這麽認為?油表的顯示是多少?”

  那聲音透著抱歉的笑意:“啊,指針對著零。”

  “既然油表的顯示為零,你憑什麽覺得油箱裏是不是空空蕩蕩呢?”文森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因為油表的指針永遠是零。”

  “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油表壞掉了?”文森特手中的馬爹利晃動了幾下,顯得無法理解。

  “不是的,”那人告訴他,“至少我不認為它壞了。我決不會讓每一次加油的油量超過幾加侖,這樣我就有把握不浪費油。而且,碰到有必要的時候,多加一點油,腦子裏玩一玩猜謎遊戲也是挺有趣的。我可是這方面的高手。”

  “那麽,”文森特顯得很好奇,“你多少次遇到這種計算錯誤的時候呢?就象今天。”

  “不經常,一年之中也許一兩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