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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機靈的野獸能夠設下陷阱,讓獵人去追蹤偽造的痕跡,將之引上絕路。正和“C”說的一樣。可是——

設下陷阱的時間是在二十多年前。讓人心生恍惚的久遠往日。結城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預料到了將來可能出現的這種情況?然後啟動了旨在迫使敵方間諜現形的陷阱?

不會有點奇怪嗎?

最近,滯留在日本的外國人已經變得極少了。像結城這樣的人,對於《泰晤士報》遠東特派員普萊斯同時也是英國間諜的事情,應該用不著費這麽大工夫也能查清楚的。不對,找出普萊斯並不是真正的目的。若是這樣,究竟……

霍然一驚,伸手去摸口袋。

——中招了。

不知什麽時候,口袋裏的遺書消失不見了。

“我已經完了。在憲兵隊得到了很好的招待。謝謝。”

在用英語飛快地寫下了遺言的那張便條紙上,普萊斯以特殊墨水詳細記錄著他在日本國內組建起來的資源關系網、和他們的接觸方式、代號稱呼、確認安全的暗語等信息。

政界、財界、海軍,乃至皇宮裏,花十年時間組建起來的情報網,準確掌握全局的只有普萊斯一人。知道當地線人的人越少越好。間諜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誰是自己的線人。這是保護線人安全的唯一辦法。

可是,從深夜突然被捕以後,普萊斯和外界的聯絡被完全切斷了。從記者的經驗可以很輕易地想到,逮捕一事沒有被公開。與此同時,他也不知道日本方面對他的線人掌握到了什麽程度。必須要有誰去代替普萊斯警告那些線人。必須給他們機會隱藏證據,銷聲匿跡,或者逃亡去國外。

從審訊者的話裏話外可以窺知,搜查的手已經伸向了線人們。

這樣下去,不只是十年成果要毀於一旦。如果普萊斯組建起來的情報網大白於天下,日本國內隱蔽的親英人士將會成為日本國民憎惡的對象,日英關系完全破裂。由於自己的過錯,兩國外交關系將會陷入無法挽回的態勢。無論如何都要設法,必須避免那種局面——

留給普萊斯的辦法,就只剩下一個。

寫下遺書,然後自殺。

就算能夠遮掩逮捕的事實,死了人是隱瞞不掉的。

負責審訊的憲兵隊擔心普萊斯的自殺發展成為外交上的麻煩,發現遺書以後應該會松一口氣。“在憲兵隊得到了很好的招待。謝謝。”他們肯定會把這作為“審訊中沒有做錯”的證據,急急忙忙把遺書送給英方。在那種時候,肯定是不會檢查紙張的。

普萊斯的死訊一旦公布,軍情六處會立刻出動。他們會從大使那裏收回遺書,然後就會對那些用特殊墨水記錄下來的日本線人,分別適當地發出建議或者警告了吧。在外交方面造成致命創傷的局面應該是得以避免了——

他基於這樣的考慮而做出了決斷。

可是,錯了。

遭到逮捕的時候,日本方面對於普萊斯的情報網根本一無所知。普萊斯作為間諜,行動無懈可擊,應該沒那麽容易就被抓住馬腳的。

——無法輕易找到的東西,讓藏起它的人自己拿出來就好了。

那也是“C”愛用的格言之一。

結城把情報告訴審問者,讓他們略微透出些“我知道了”的口風,以此使得普萊斯疑神疑鬼。然後,他甚至預料到,普萊斯最終願意以自己的死亡來交換,要這十年間的成果無論如何都能得以延續。但是那之後的情況就取決於間諜個人的性格了。秘密未必就一定放在身上。普萊斯的話,是碰巧用了“寫下遺書的便箋紙”。

再接下去根本都用不著想了。

普萊斯正準備采取行動的那個瞬間,身穿軍裝的男人推開審訊室的門走進來。他大概是結城的部下吧。僅以眼神的動作就制止了普萊斯的行動,然後提交文件,讓憲兵隊放人。接著,把胳膊伸進普萊斯的腋下,架著他站起來的時候,從口袋裏拿走了遺書。

普萊斯呼出一口憋在胸中的氣,嘆息著搖頭。

整整十年,傾注了所有心血構建起來的日本情報網,“隱藏的親英派”們,這麽一來泄露得一幹二凈了。什麽時候來上演一出一網打盡的好戲都不稀奇——

可是,不會變成那樣的。

同樣作為間諜,普萊斯準確地理解了結城的意圖。

從今往後,他們也還是會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繼續著日常生活吧。

證據就是,他沒有讓普萊斯在最後的關頭自殺。死了人是隱瞞不掉的。若是讓普萊斯自殺,就有可能因此發展成麻煩的外交問題。結城不想出現那種局面。既然這樣,就應該避免在目前情況下把“隱藏的親英派”一並逮捕,為日英關系引來不必要的風波。

忽然,腦海的一角裏有什麽東西給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