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6頁)

他冰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讓她不由得有點畏縮。

“咱們別再說約翰尼了吧!戰爭已經結束了,而我很走運。”

“走運,你是指——”她遲疑地頓了頓,“不必非得……上戰場?”

“運氣太好了,你不覺得嗎?”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句話。他的語氣很平靜,話裏卻帶著刺兒。他又微笑著接著說道:“不過當然啦,你們這些當過兵的女孩子會覺得很難在家裏安定下來。”

她有些生氣地說道:“噢,別犯傻了,羅利。”

(可是為什麽要生氣呢?為什麽——除非是因為他的話觸及了某些真相而戳到了她的痛處。)

“噢,好吧。”羅利說,“我想我們或許也該考慮考慮結婚的事情了。除非說你已經改了主意。”

“我當然沒改主意。為什麽要改?”

他有些含糊其詞地說道:

“這誰也不知道。”

“你是說你覺得我變得——”林恩停頓了一下,“不一樣了嗎?”

“那倒也不至於。”

“或許是你改主意了呢?”

“噢,才沒有呢,我可沒改主意。你也知道,在農場這種地方是不會有什麽變數的。”

“好吧,那,”林恩說道,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有點兒掃興,“咱們結婚吧。你想什麽時候結都可以。”

“六月份前後?”

“好。”

他們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婚事就這樣決定了。林恩不由自主地覺得非常沮喪。然而羅利還是羅利——就像他一直以來那樣。心裏充滿深情,表面看起來卻又無動於衷,就算煞費苦心也要擺出一副輕描淡寫的姿態。

他們彼此相愛。他們一直以來都愛著對方。關於兩個人之間的愛情他們向來很少談及——那麽現在又何必要開口說這個呢?

他們會在六月份完婚,婚後住在長柳居(她一直都覺得這是個很好聽的名字),然後她就再也不會離開了。離開,換句話說,這指的是這兩個字如今對她來說所代表的意義。跳板被收起來時的興奮,輪船螺旋槳的高速旋轉,一架飛機掠過大地翺翔於天際時的悸動。看著陌生的海岸線逐漸在眼前現出輪廓。灼熱的塵土,還有石蠟以及大蒜的氣味——急促不清又喋喋不休的外國話。奇異的花朵,灰蒙蒙的花園裏傲然挺立的紅色一品紅……行李打包,行李拆包——下一站又在何方?

所有這些都已經過去了。戰爭結束了。林恩·瑪奇蒙特回家了。就像遠航的水手回到故鄉……然而,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離開家鄉時的林恩了,她想。

她擡起頭來,發現羅利正在注視著她……

[1]指愛爾蘭口音的英語。

第四章

凱西嬸嬸家的派對總是千篇一律,帶著一種讓人有些喘不上氣來的業余特質,這一點倒是跟女主人的特征十分契合。克洛德醫生給人的感覺是他一直在克服重重困難壓制著他的怒氣。他對客人們表現出始終如一的禮貌謙恭——不過他們也知道他的這種禮貌謙恭是努力做出來的。

從外表上看起來,萊昂內爾·克洛德和他的哥哥傑裏米沒有什麽差別。他也很瘦,一頭灰發——但他沒有律師所擁有的那分冷靜與沉著。他的態度有些粗暴,缺乏耐心——而他那種緊張易怒的性格讓他得罪了很多患者,使得他們無法領略到他的醫術和仁心。他真正的興趣在於研究領域,他喜歡的話題則是有史以來各種草藥的使用。他有著嚴謹精確的思維能力,這也讓他發現自己很難忍耐他太太的異想天開和反復無常。

盡管羅利和林恩通常都管傑裏米·克洛德太太叫“弗朗西斯”,卻始終管萊昂內爾·克洛德太太叫“凱西嬸嬸”“凱西舅媽”。他們很喜歡她,但又覺得她有點兒可笑。

這個“派對”表面上看來是為了慶祝林恩回家而安排的,其實也只不過是一次家庭聚會。

凱西舅媽無比親切地招呼著她的外甥女:

“親愛的,你看起來真漂亮,皮膚也成棕褐色的了。我猜是在埃及曬的吧。你看了我寄給你的那本關於金字塔的預言的書了嗎?那本書太有意思了。真的是把萬事萬物都講了個明白,你不覺得嗎?”

戈登·克洛德太太和她哥哥大衛的到來給林恩解了圍,讓她不必對這個問題做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