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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我杯中的啤酒已經喝完了,蕾切爾還在小口啜飲著她那杯。我示意女服務員過來,為她又點了一杯阿姆斯特丹淡啤酒,告訴她我來幫她喝完那杯黑與褐。

“是如何終止的?我是說對格拉登的侵害。”

“就是最常見到的諷刺結局。他漸漸長大了,貝爾特倫覺得他年紀大了,就停止了。貝爾特倫甩了他,然後尋找下一個目標。貝爾特倫通過我最好的兄弟項目扶助的所有男童,我們都已經定位,正在一一對他們進行訪談。我敢打賭,他們全都遭受過貝爾特倫的性侵。對那些孩子來說,貝爾特倫就是邪惡的種子,傑克。不管以後你怎麽寫報道,一定要記住,在你的文章中強調這一點——貝爾特倫的死就是活該。”

“聽起來你好像很同情格拉登。”

我說錯話了,我看到她眼睛裏閃出了怒火。“該死的,你說得沒錯,我是挺同情他的,但這並不是說我願意寬恕他犯下的哪樁罪行,或者當我有機會時能忍住不一槍打死他。但他並不是創造出自己心裏惡魔的人,是別的惡人在他心裏埋下了種子,創造出了一個更可怕的惡魔。”

“別這樣,我不是在說你……”

女服務員端上蕾切爾的啤酒,這簡直救了我一命,讓我不至於越說越錯。我把蕾切爾的黑與褐混合啤酒從桌子對面拉過來,灌下一大口,希望可以把剛才的失誤跳過去。

“那麽,除了他告訴你的話,”我換個話題問道,“你對他還有什麽看法嗎?你覺得他真像這兒的每個人認為的那麽聰明?”

蕾切爾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才答道:“威廉·格拉登非常清楚,他的性取向是法律、社會和文化都不能容忍的。就我看來,他一直背著沉重的心理包袱。我相信他的內心一直飽受煎熬,他努力試著去理解自己的沖動和欲望。他很想把他的故事告訴我們,不管是不是用第三人稱。我分析,他認為把他的經歷當成故事告訴我們,既是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了自己,也可能會或多或少地幫助跟他一樣踏上這條路的人。如果你看到了他面臨的心理困境,你可能就會理解,我覺得正是這種糾結的心態顯示出他具有很高的智力。我的意思是,我采訪的絕大多數兇手就像動物一樣,獸性蓋過了人性,或者就像一台機器,只會執行暴力的指令。他們做那些他們認為需要做的那些事,基本上就是出於直覺或者機械地按照事先制定的程序行事,而且他們做的時候不會有太多想法,他卻不一樣。是的,我認為他確實就像我們說的那麽聰明,或許更聰明一些。”

“你的話其實很奇怪。按你的說法,他是背著巨大心理包袱的人。這聽起來可不像我們正在尋找的那個窮兇極惡的殺手。要知道,我們正在尋找的人,憑他所做的那些事,可知他的良心也就跟希特勒的差不多。”

“你說得對。但我們有充分證據表明,很多像這樣的捕獵型兇手是會轉換和進化的。如果不接受治療,不管是藥物治療還是其他形式的療法,像格拉登這樣有性侵前科的人完全可能進化成詩人這樣窮兇極惡的狂徒。以前有過這種例子。總而言之,人是會變的。那次訪談項目後,他又在監獄裏關了一整年才贏得上訴,抓住機會達成了認罪減刑協議,這才出了監獄。在監獄體系裏,戀童癖是最被苛待的。正是因為這個,他們變得很團結,總是三五成群拉幫結夥,就跟在外面的社會一樣。這就是格拉登能夠結交到岡貝爾和關在雷福德監獄裏的其他戀童癖的原因。我要說的就是,這麽多年後,我訪談過的那個人變成了今天我們稱之為詩人的兇徒,我並不覺得奇怪。我可以預見到這種事的發生。”

飛鏢靶附近的座位上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讓我一下子分心了,看上去像是今晚的喝酒冠軍誕生了,他們正在舉行加冕儀式。

“格拉登的事已經說得夠多了,”當我把目光重新轉回蕾切爾身上時,她開口道,“真令人壓抑啊。”

“好吧。”

“你呢?”

“我也覺得很壓抑。”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事怎麽樣了?你跟你的編輯通電話了嗎?有沒有告訴他你又入局了?”

“還沒有。這會兒太晚了,我只能明早再打電話,告訴他我這邊暫時沒有後續報道,但我已經重新入局了。”

“他會怎麽說?”

“不會有什麽好話。不管怎樣,他都想要一篇後續報道。新聞報道這事就像一列火車,火車頭動起來了,後面就得跟上。全國各地的媒體已經開始搶座了,你就得不停地往火爐裏扔進新燃料,不停拋出後續報道,這個大家夥才能繼續開動起來。不過管不了那麽多,他手下還有其他記者,他可以再安排別人跟進這案子,看看能搞到什麽消息。其實能搞到的已經不多了,而且邁克爾·沃倫很可能會為《洛杉磯時報》攢出另一篇獨家報道,到時我就真的要被罵得狗血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