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5頁)

曉人可以聽到電話那頭穿過來的細微的聲音,他走近水名裕司的辦公桌。水名裕司看了他一眼,按了一下免提鍵,放下話筒。

“社長,現在只是剛剛進入大陪審團階段,也就是說水名還並沒有真正被起訴,”井上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出:“今天下午我已經跟法律顧問談過了,一般這種情況下,只要大陪審團調查之後沒有發現確切的可供起訴的事由,案子就到此為止了。”

“所以我才問你他們究竟掌握了什麽證據,才會開始調查水名啊。”水名裕司說道:“這件事公司內部只有我們四個人知道,錢也是從太加爾過去的,在賬面上,水名沒有絲毫被懷疑的理由啊。”

“關鍵是商務部取消反傾銷稅的時機太突然了,”井上說道:“水名的市場占有率如此大幅度的上升,跟商務部突然取消反傾銷稅基本是同一個時間。美國國內的那些電子企業,自然會千方百計地找這其中的關聯。”

“你的意思是,美國那邊事實上並沒有實質性證據?”

“這個現在還不清楚。”

“井上君,今天早上股市開盤之後,水名的股價就跌了五個百分點。”水名裕司加重了語氣:“現在不是說什麽‘不清楚’的時候!”

“社長,希望您能過來出席大陪審團下周的聽證會。”井上轉移了話題。

水名裕司猶豫了一下:“必須要我去嗎?”

“這是當然的,社長,”井上說道:“大陪審團需要聽取您的證詞,再確定是否起訴水名。我的意見是,如果您這周能到洛杉磯來,跟律師團商量一下對策,會比較有利於聽證會上的應答。”

水名裕司掛掉電話之後,說了句:“井上這個老東西,一出事就把責任卸得一幹二凈。”他將額頭靠在緊握著的雙手上,沉默了將近五分鐘。這期間,曉人一句話也沒問,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

“曉人,我坐今晚的飛機去洛杉磯。”水名裕司擡起頭:“你到永田町那邊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內閣對這件事的反應,如果能夠讓內閣從外交上幫忙疏通一下就更好了。”

位於永田町毗鄰國會議事堂,一片被綠蔭重重環繞的五層樓高的長方形建築群,就是內閣總理大臣也就是首相的官邸。水名曉人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需要為了水名的事情拜訪這裏。但是此刻看來,除非得到首相谷協俊介的首肯,內閣是不可能為水名提供任何援助的。自從昨天與叔叔水名裕司在公司商量過之後,曉人首先就去找了與水名保持了二十多年親密關系的財務省,之後又聯系了三橋賢治的秘書。可是得到的答復都是:首相已經明確地禁止內閣各部與水名事件扯上任何關系。財務大臣昨天最後在電話裏意味深長地說了句:“首相這樣針對一個企業,有些反常。”

雖然水名與經產省的矛盾,可以追溯到昭和年代水名浩司出任社長時期,但是進入平成年代,特別是二十一世紀,水名一直在致力於修復與經產省的關系。兩年前谷協俊介出任經產省大臣之後,叔叔水名裕司不但多次單獨拜訪,還主動投資參與經產省推廣的發展項目。就算不可能讓水名與經產省的關系,回復到祖父水名啟介時代的狀態,水名與經產省之間的矛盾應該是的的確確地化解了。谷協俊介也多次私下裏表示了對水名海外發展的支持。可是為何谷協擔任首相之後,卻突然一反常態的針對起水名來了呢?一個日本最大的電子企業,在美國被卷入行賄醜聞,對內閣來說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水名曉人無論如何分析都覺得目前的這個狀態有悖常理,想來想去,可能性只剩下一個,那就是,在谷協上任首相前後的這半年時間裏,發生了某一件讓他極度憎恨水名的事情。

來島的電話依舊是打不通,曉人只能自己硬著頭皮撥通了谷協第一秘書的電話。好在谷協的秘書從他出任經產大臣之後,就沒有變過,現在這似乎已經是水名得以與谷協取得聯系的唯一的途徑了。曉人的車子停在了離首相官邸相隔一個街區,一個只能停留十分鐘的臨時停車點。十月深夜的永田町,在初秋的溫度中顯得冷清而蕭條。

“首相現在已經休息了。”秘書相川啟太的聲音聽上去仿佛機器一般。

才十點不到怎麽可能休息了,曉人心裏想著。他剛要回話,就聽到電話那頭說道:“水名先生,半小時後我們在白石見個面吧。”

“非常感謝,”曉人幾乎是喜出望外地答復道:“我會在白石恭候您。”

即使到了晚上十點,新橋一帶依舊是熱鬧非凡,窗外不遠處的百貨公司外墻上,掛著一張巨大的法國女人的臉,那是某個法國化妝品的秋冬季新品廣告。曉人讓穿著和服的服務人員將窗簾放下,隔開了外面喧囂的燈火。十點二十五分,相川啟太所說的半個小時剛過,房間外的走廊上便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隨後一個聲音說道:“失禮了。”紙門被往左推開,跪在門外的服務生將門全部推開之後,相川啟太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