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繹法(第3/4頁)

作者說:“一個擁有嚴密思維邏輯的人,不必親眼見到或者聽說大西洋或者尼亞加拉瀑布,他能從一滴水上推測出它的存在。整個生活就像是一條巨大而完整的鏈條,只要窺見其中一環,余下鏈條的情況就完全可以推斷出來了。推斷與分析也像其他學科一樣,想要掌握就必須經過長期和耐心的鉆研,有些人雖然窮其畢生的精力,但是依然沒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境地。對於初學者來說,在著手研究難度較大的精神和心理方面的問題之前,不妨先從熟悉的、比較淺顯的問題入手。比如對剛剛遇到的陌生人,一眼就應當辨識出這人的職業和過去。這樣的訓練看似幼稚無聊,但是它卻能有效地令一個人的觀察力變得敏銳起來,並且讓人們了解到應該從哪裏入手觀察,應該觀察哪些東西。一個人的指甲、衣袖、靴子和褲子的膝蓋部分,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的趼子、面部的表情、襯衣的袖口等等,不論從上面所說的哪一點來觀察,都能很容易地判斷出他的職業來。如果將這些觀察到的情形聯系起來,還得不到確切結論的話,那就真的是令人費解了。”

讀到這裏,我把雜志甩在桌上,大聲說道:“簡直廢話連篇!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麽無聊的文章。”

“什麽文章?”福爾摩斯問。

“喏,就是這個。”我一邊坐下來吃早餐,一邊用小湯匙將那篇文章指給他,“你大概已經讀過了,下邊還畫著鉛筆道。這篇文章寫得漂亮,這點我承認,但是我讀了之後,還是免不了生氣。這顯然是不知哪個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家夥在書房裏頭腦發熱想出來的一套胡話。根本就不切合實際。我倒是願意把他關進地下三等火車車廂裏,叫他把同車所有人的職業都說出來試試。我敢打賭,一千對一的賭注都行。”

“那你輸定了,”福爾摩斯平靜地說,“那篇文章是我寫的。”

“你?”

“是啊,我在觀察和推理兩方面都很在行。我在文章裏提出的那些理論,在你看來是荒謬,但它其實是非常實際的,實際到什麽程度呢,我就是靠著它混飯吃的。”

“你是怎樣靠它生活的?”我不禁追問。

“我有自己的職業。全世界幹我這一行的,恐怕僅此一位。我是一位‘咨詢偵探’,你大概能理解這是幹什麽的吧。在倫敦城裏,有很多官方和私人的偵探。每當這些人遇到了什麽困難,他們就會來找我,我就給他們提一點建議,將他們引入正軌。只要他們將其所有的線索提供給我,我通常就能憑著我所掌握的犯罪史的知識,糾正他們的錯誤。各種犯罪行為都會有一些共同點,如果你對一千個案子的詳細情況都了如指掌,而對第一千零一個案子還無法作出解釋,那可就是怪事了。雷斯垂德在偵探這一行也算是比較有名的了,最近他在一樁偽造案裏失去了線索,所以他才來找我。”

“另外那些人呢?”

“他們大多是私人偵探派來向我咨詢的,那些偵探遇到了一些麻煩,需要我加以指引。我仔細聽他們講述了事情的經過,然後把自己的意見告訴他們——我就是這樣賺錢的。”

我說:“你是說,別人即使親眼目睹各種細節都沒辦法解決的事情,你都可以足不出戶地解決掉?”

“差不多吧。因為我有能力去憑直覺分析事物。偶爾會有一兩件稍微復雜的案子,那麽我就得出門走走,親自去作偵察了。你知道,我有許多在你看來稀奇古怪的知識,將這些知識用到案子上去,就可以使問題迎刃而解。你雖然對我那篇文章裏所說的幾種推斷法嗤之以鼻,但是它們在實際工作中對我卻是非常重要的。觀察能力是我的第二天性。咱們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你是從阿富汗來的,當時你好像還顯得很驚訝。”

“但是,那之前一定有人和你說過。”

“沒人告訴過我。當時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從阿富汗來的。由於長期形成的習慣,一個印象就從我的腦子裏閃過,所以我並沒有經過按部就班的推理就得出了結論,但是其中依舊有著一定的步驟。關於你的事,我的推理過程是這樣的:‘這位先生有著醫務工作者的氣質,但是身形動作像個軍人。那麽他應該是個軍醫。他大概剛從熱帶地區回來,因為他的臉比較黝黑,可是他手腕處的皮膚黑白分明,說明他原來並不黑,那就一定是曬出來的。他面容憔悴,說明他是大病初愈。他的左臂受過傷,因為現在的動作看起來還有些僵硬不自然。那麽從整體來看,一個英國軍醫在熱帶地方歷盡艱辛,臂部還負過傷,這是什麽地方呢?當然只能是阿富汗了。’這一連串的推理,所用的時間還不到一秒鐘,所以我就脫口說出你是從阿富汗來的,你當時還感到驚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