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說集

櫻草花盆

“人是不能作孽的。別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我可是一清二楚。這個寶貝可是我的,再見。”

寫到這裏,布井刺啦一下把稿紙撕爛。“不好,不好。”

他抱著頭,仰面躺在榻榻米上。布井是一位小說家。不過同為小說家,其中既有約稿紛至沓來的人氣作家,也有那些無論寫多少稿子都推銷不出去的無名作家。而布井便屬於後者。如今他正在寫的是一部家庭小說,正寫到得知丈夫有外遇的妻子欲帶著孩子離家出走的場面。所以,所謂“這個寶貝可是我的”指的是孩子。不過,布井對這種表達方式並不滿意,覺得寶貝這種表達有點陳舊。

“不好,看來我沒資格做小說家。”布井自暴自棄地撓著頭。可不做這個布井又沒有其他賺錢的門道,加之妻子下個月就要生了,自己無論如何得賺一大筆錢才行。

“喲,怎麽了?不舒服?”這時,妻子美枝購物回來了。

“唔,沒。”

“喲,又寫不下去急躁起來了。可你再著急也沒用啊。別硬撐了。”

“嗯,可我一想到下個月就……”

“錢呢,總會有辦法的。可你現在要是病了那才糟了呢。你瞧,我都買牛肉回來了,給你做飯吧。”

美枝跟丈夫不同,她性格開朗,對貧窮也不怎麽在乎。盡管是二十三歲,看上去卻只有十八九的樣子,十分天真。正因如此,布井才更不忍讓年輕的妻子受苦。

“瞧,我飯都準備好了,你就別那麽愁眉苦臉的了。”

“嗯。”布井沒精打采地站起來,一瞬間,他看到了寫字台上的櫻草花盆。

“咦?這是你買回來的?”

“呃,對啊,親愛的,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啊,今天是我們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對吧?”

“沒錯。我在新宿正好看到了它,就買回來做個紀念。”美枝眨眨孩子般的眼睛。

櫻草承載著二人一段短暫的回憶。婚前,美枝曾在布井常去的一家咖啡廳做女招待。布井不知不覺間被她深深吸引,可由於性格靦腆,壓根就沒有動過直接跟她接觸的念頭。那家咖啡廳總是裝飾著一盆櫻草。有一次,布井就把寫給她的信偷偷地藏到了花盆下面,等第二天再去看時,他發現美枝的回信也被放在了同樣的地方。於是,櫻草就成了二人的月老。

馬上都要做母親的人了,卻仍為那種小孩過家家般的回憶而高興,布井忽然可憐起妻子來。

“今晚我想去K先生家拜訪一下。說不定能有翻譯的活兒呢。”晚飯後,布井強打起精神說道。

“是哦。那你就去吧。”

送走布井之後,美枝忽然想去朋友S子那裏瞧瞧,說不定還能籌點錢呢。於是,她匆匆打扮了一下。忽然,她想起一件事,便隨手拿過一張紙,用鉛筆在上面匆匆寫下一行字:

我去一下S子家,十點之前回來。

她將紙條對折兩次,放到了櫻草花盆下面。“呵呵,才剛提過的,他肯定能發現。”

美枝興沖沖地出了門,可她做夢都想不到,這封信會引發一件什麽樣的案子。

布井回家時是九點半前後。他剛把手搭到正門的格窗上,黑暗中卻忽然冒出來一名警察跟他打招呼。“喂,您是這家的主人嗎?”

“呃,我是。”

“那您認識這名男子嗎?”

他定睛一看,只見警察正緊緊抓著一名男子的手。對方是一個陌生人,眼神狡詐,十分可疑。

“不認識。這人怎麽了?”

“是這麽回事,我看到這家夥從您家出來,發現他形跡可疑,就上前盤問,結果他就說是您的朋友。”

這時,美枝也回來了。當然,她跟這個男人也沒有過接觸。

“我說是吧,這個過分的家夥。總之,請您檢查一下家裏的情況,看看有沒有東西丟失。”在警察的提醒下,夫婦二人慌忙檢查了一下,但並未遺失東西。

“是嗎?總之這家夥我們先帶到警察局再說。最近挺不安全的,家裏最好要有人。”警察帶走了可疑男子。

“難道是溜門賊?”美枝心有余悸地說道。

“傻子一個。像我們這樣的窮人家能偷到東西嗎。對了,你去哪兒了?”

“去S子那兒了啊。不過也真是的,就算讓溜門賊進來也沒什麽好偷的。嘖嘖,真可惡,是誰把櫻草給拔出來了啊?”

“我不知道啊。”

美枝剛才買回的櫻草已被連根拔起,寫字台上全是泥土。

“啊,這麽說,是剛才那小偷幹的?”

“估計是一無所獲,結果就生氣了吧。”

“哼,可恨,這麽重要的紀念品讓人給糟踐了。”美枝連忙重新栽好,“親愛的,K先生那邊怎麽樣?”

“不行。說是先生旅行去了,這個月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