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手杖的故事

做水手的叔父送給本田準一一根漂亮的手杖。雖說並非格外高級的東西,不過若在日本國內買,最起碼也值十二三元。

就在一年前,他還在神戶經營著一家藥店。可由於一次偶然的機緣他來東京玩,然後就進了現在的這家雜志社H——館。因此他當時還是第一次在東京見叔父。

“因為船靠了橫濱港。”當叔父意外地來到公寓時,手裏握的就是這根手杖。“怎麽樣,一起出去吃個飯?”叔父連屋都沒進,直接說道。

“好,我陪您。”

二人來到銀座,走進一家牛肉料理店。二人都很能喝,眨眼間就喝醉了。本田準一有個毛病,一沾酒就啰唆。

“跟你這麽喝酒是頭一遭吧?”

“是啊,沒想到叔父居然這麽能喝。”

“瞎說,怎麽說我也是你父親的兄弟不是?”

本田準一跟叔父喝酒,這是頭一遭。家都在神戶的時候,專跑外國航線的叔父一年充其量也只回去兩三次,每次頂多也就閑待個三天而已。而且,本田準一又天生不敢見親戚。所以,即使叔父偶爾回來,二人也很少見面。

看來叔父一喝醉就什麽都願意送自己,身上帶的東西一個個地全想送給他。起初給了他五元零花錢,然後又給了他一支金筆,後來又說要給他一塊表,不過本田準一沒有接受。唯有這一樣他斷然回絕了,費了好大勁才說服叔父。

“是嗎?既然你這麽客氣那就算了。不過,你跟背井離鄉也沒什麽兩樣,肯定是缺這缺那的。如果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盡管開口。”叔父的心情很是不錯。

由於已到必須返回橫濱的時候了,二人便起身離開。叔父在正門口系鞋帶的時候,本田準一不經意間拿起叔父的手杖。“這手杖不錯啊。”

“嗯。”叔父擡眼看著他說,“雖然這也算不上什麽好東西,不過若在國內買,也得花很多錢的。想要的話就送給你。”

本田準一真的是只想要這根手杖。“想要,特別想要。”

“那就送你了,拿走吧。”

於是,本田準一就拄著那根手杖,一直把叔父送到了新橋。

本田準一在雜志社的工作也不怎麽吃力。他基本上是上午十一點前後去上班,寫上五六封信,再讀上兩三篇稿子,中意的就轉交到工廠去,僅此而已。一到四點鐘下班時間,他比誰跑得都快。到了晚上,只要沒有狂風暴雨,他必定會到神樂坂散步。每當這時候,他最好的陪伴就是叔父送的這根手杖了。

“沒事兒,雜志這玩意兒,還是這樣懶散點好。因為計劃這東西,不是說你思考過了就一定會搞出來的。別看我看上去很懶散,其實,我經常是以這種方式思考雜志的事呢。”

這未必是瞎扯。

他有時也受不了大腦總是被雜志的事情占據。當然,這大都是心情煩惱時必然伴隨的歇斯底裏現象。其他情況下,他基本上還是幸福的。

唯一讓他備感困擾的就是采訪。

若是內部事務,他自信能勝過別人好幾倍,可一旦跑外,他就不行了。當然,在前輩們的照顧下,他一直被安排在只做做編輯就行的位置上。可既然是雜志社,就經常會出現人手不足的情況,每到這時候他就得親自去采訪了。

每當這時,他就方寸大亂。就因為這個,他甚至都動過辭職的念頭。

就是這樣的一個他,有一天,必須要去采訪一下小說家A。

比起小說家,A最近在思想家的工作方面反倒更成功一些,正因如此,大家都說他是個難伺候的人。心情不佳時,他連記者都會轟出去,類似的傳聞本田準一也曾聽到過。這次的采訪讓他徹底犯了難。為此他甚至郁悶了三天。

而且結果也正如他所擔心的那樣,徹底以失敗告終。他徹底把A給惹火了,雖然並未被轟出去,卻也是在眼看就要被轟出去之前,他找了個借口溜走了而已。

當他從A家的正門倉皇逃走,坐上省線電車,這才長籲一口氣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竟忘記了手杖。叔父送他的那根手杖。

盡管後悔,可已經於事無補。他再沒有勇氣跨進A家的門檻。雖然很為手杖惋惜,可他更害怕A。

他在詛咒A的同時,還由衷地詛咒這次采訪。

後來又過了兩個多星期,他與一位私交甚篤的小說家B一起在銀座散步。B最近寫了一部名為《女人與貓》的小說,在文壇一炮而紅。本田以前就和他很熟,二人的年齡相差八歲,B比他年長。

當來到“獅子”前面時,二人忽然邂逅了C。C也是最近剛剛走紅的新銳小說家,成名作是《男人與犬》。

“呀!”

“呀!”C舉起手杖愉快地打著招呼,“你怎麽樣啊?”

“還那樣唄。”

“寫得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