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詭計與欲望 第八章(第2/4頁)

諾蘭太太向達格利什介紹了一下自己的丈夫。他就坐在右邊的扶手椅上面朝著窗戶。他是一個體形高大、面容憔悴的男人。達格利什和他打招呼的時候,他只是拘謹地點了點頭,並沒有起身。他的面孔很僵硬,在一束束穿過窗簾的陽光照射下,起起伏伏的臉就好像是被雕刻過的一塊橡木。他的左手放在膝蓋上,正不自覺地一直敲打著一片文身。

諾蘭太太說:“您願意喝點兒茶嗎?”

他說:“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非常感謝。”他想:我的一生似乎都在不停地聽到這個問題,並做出這樣的回答。

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然後開始忙碌起來。達格利什想:我只是說了符合慣例的客套話,她的回應就好像我幫了她一個大忙一樣。警察工作使得我只要像個普通人一樣就能讓他們如此感激,它到底怎麽了?

兩個男人沉默地等著。茶很快就煮好了,他想,這也許就是她過了一會兒才來應門的原因。他一敲門,她就急忙把水燒上了。他們坐在桌前,拘謹又正式,靜靜等待艾伯特·諾蘭僵硬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痛苦地一點點挪到桌子旁邊。這種努力引發了又一輪的顫抖。他的妻子沒有開口,給他倒了杯茶,把茶杯放在了他的面前。他沒有端起茶杯,而是低下頭,沿著茶杯邊沿大聲地喝著。他的妻子甚至都沒朝他看一眼。桌子上有一塊切了一半的蛋糕,據她所說,裏面有胡桃和橘子醬。達格利什要了一片之後,她又微笑了一下。蛋糕有點幹了,也沒什麽味道,在他嘴裏變成了一坨面團。小塊的碎胡桃塞在了他的牙縫裏,偶爾吃到的橘子瓣令舌頭發酸。他喝了一大口濃郁的、加奶太多的茶才把蛋糕都沖下肚去。屋子的某個角落裏,一只蒼蠅在不懈地發出嗡嗡巨響。

他說:“很抱歉,我不得不來打擾你們,恐怕對你們來說也非常痛苦。我在電話裏已經解釋過了,我正在調查保羅·博洛尼男爵死亡一案。他死前不久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暗示他可能和你們孫女的死有關。所以我來到了這裏。”

諾蘭太太的茶杯在茶托裏劇烈地抖動著。她把雙手都放在桌子下面,就像一個在聚會上乖乖聽話的小孩。然後她瞥了一眼她丈夫,說:“特蕾莎是自殺的。我想你已經知道了,警官。”

“我們的確知道。但是保羅男爵人生最後幾個禮拜中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可能有重要意義,包括收到那封匿名信。我們想要知道究竟是誰寄出的信。您看,是這樣的,我們覺得他很有可能是被謀殺的。”

諾蘭太太說:“被謀殺?那封信不是從這座農莊寄出去的,警官。上帝保佑,我們沒有理由做這樣的事。”

“我知道。我們從來沒想過你們會這樣做。但是我想知道您的孫女是否跟您談起過什麽人,比如一個可能會把她的死歸罪到保羅男爵身上的密友。”

諾蘭太太搖了搖頭。她說:“你是說,那可能就是殺了他的人?”

“我們必須考慮這種可能性。”

“可能會是誰呢?一切都說不通。除了我們,她和別人關系都不好,我們也從未對保羅男爵出手,但是上帝知道我們對他已經夠不滿的了。”

“對他不滿?”

突然,她的丈夫開口了:“她在他家工作的時候懷了孕。他又知道從哪裏找到她的屍體。他是怎麽知道的?你倒是和我說說。”

他的聲音非常刺耳,毫無感情,但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用盡了全力,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達格利什說:“保羅男爵在接受調查的時候說,您的孫女有天晚上和他談起過她對樹林的喜愛。他想如果她決定終結自己的人生,可能會選擇倫敦市中心唯一的一片林地。”

諾蘭太太說:“我們從來沒有給他寄過那封信,警官。我確實在警方調查的時候見到過他。我丈夫沒有去,但是我想我們倆得有一個人到場。保羅男爵和我說了話。他實際上很善良。他說他很抱歉。好吧,這種情況下除了這麽說還能怎麽辦呢?”

諾蘭先生說:“抱歉,不過是啊,我敢說他肯定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她轉向他:“孩子他爸,沒有那樣的證據。他是個結了婚的男人。特蕾莎不可能這樣做的,不可能和已婚男人做出這種事。”

“誰也不知道她可能會做什麽事,也不知道保羅男爵會做出什麽事。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她自殺了,不是嗎?先是懷孕,然後墮胎,最後自殺。他們的良心已經不受譴責了,多一樁罪過又有什麽關系?”

達格利什溫和地說:“你們能告訴我一些關於她的事嗎?是你們撫養她長大的,不是嗎?”

諾蘭太太近乎急切地轉向他:“就是這樣。她身邊再沒有別人了。我們就一個孩子,她的爸爸。特蕾莎剛出生10天,她媽媽就去世了。她得了闌尾炎,結果手術出了差錯。醫生說,百萬分之一的概率讓她給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