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疑的意外

聖殿教堂傳來了低沉的鐘聲,時間已經是晚上6點45分了。屋內壁爐台上的掛鐘也同時敲響了鐘聲,但這時仍然不見桑戴克的蹤影。這確實有些奇怪了,如此守時的桑戴克今天竟然還會遲到,他承諾過的時間一般絕不會有半分誤差的。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把我的新發現告訴他。與此同時,博爾特像幽靈般地在我旁邊走來走去,讓我的每條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既沒辦法休息,也沒辦法思考。我將頭探出窗外,下面的路燈被濃霧籠罩,泛著模糊的紅光。我打開屋門下了樓,幹脆就在樓下的大門口等桑戴克回來。

突然一個黑乎乎的身影從實驗室飄到了樓梯口,我頓時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發現這人是博爾特,我才舒了一口氣。當我等得有些困了,正要回到房裏的時候,忽然聽見培伯大樓那邊傳來了一陣車輪聲,而且聲音越來越近。

馬車最後停在了房子對面,博爾特急切地從樓梯上沖了下來,敏捷得像一條眼鏡蛇。過了幾分鐘,我就聽見他洪亮的聲音從大廳裏傳來:

“先生,您的傷要不要緊?”

聽到這裏,我也沖了出去,只見桑戴克右手扶著博爾特的肩膀,步履蹣跚地爬著樓梯。桑戴克渾身沾滿了汙泥,左手吊著繃帶,帽檐下壓著一條黑巾,顯然頭上也纏了繃帶。

“我沒受什麽傷啦。”桑戴克口氣輕松地說道,“不過我現在看起來確實很狼狽,就好像剛從泥地裏耕完田回來一樣。是吧,傑維斯?”他看到我驚慌失措的表情,又自嘲道:“此刻,有一頓晚飯,一套幹凈的衣服,我就心滿意足了。”

一進房間,在燈光下,他的臉色顯得十分蒼白,渾身虛脫似的一下子就倒在了搖搖椅上,看起來已經是筋疲力盡。

“出什麽事兒了?”我關切地問。博爾特見勢也靜悄悄地去廚房準備晚餐了。

桑戴克擡起頭向四周看了看,在確定博爾特已經離開後,才開口道:

“傑維斯,我告訴你,這可真是件怪事兒。下午我從博羅區往回走,由於到處泥濘不堪,濕滑難走,一路上我一直小心謹慎。當我走到倫敦橋下的時候,就聽見一輛大馬車轟隆隆從橋上往下沖。這大霧裏簡直伸手不見五指,更別說看見那大馬車了。當時我趕緊停下腳步,站在路牙上,想等馬車通過了之後再繼續往前走。但就當馬車逐漸駛近,沖出濃霧,出現我眼前的時候,有人突然在我後面猛地撞了我一下,更奇怪的是,與此同時他還能伸出腳來將我絆倒。我整個人就撲倒在泥濘的馬路上,馬車也正向我飛奔而來。我掙紮著往外爬,急促的馬蹄徑直從我身上飛過,一腳將我的帽子踢飛。那可是我的新帽子啊!接著又是一腳將我踹了個半暈。緊接著滾動的車輪從我腦門側邊劃過,你看這傷口,就是車輪劃的。然後我的袖子也被車輪給壓住了,胳膊都拔不出來,所以胳膊一下被車輪碾了過去。這簡直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傑維斯,要是我當時再距離馬車近兩三尺,我現在可能就已經被壓成人肉餅子了。”

“背後撞你那個人呢?”我問道,我真希望當時那個人撞的不是桑戴克而是我。

“早沒影兒了,不過我還記得,他看起來有點兒像個燈夫。最後是個喝醉酒的女人救了我,是她把我送進了醫院。那一定是個催人淚下的畫面。”桑戴克一邊回憶一邊苦笑。

“然後你被留院觀察了一會兒?”

“是呀。我進了手術室,躺在幹癟癟的手術台上。老蘭德堅持一定要讓我躺一個小時,要觀察一下我是否有腦震蕩的後遺症。實際上我只是被輕微地撞了下,有點兒迷糊罷了。但這還是件怪事兒。”

“你的意思是撞你的那個人?”

“是,我真搞不懂他的腳是怎麽伸到我前面來的。”

“你覺得他不是故意的?”我又問。

“應該不是故意的。”桑戴克回答說,但語氣不是很堅定。

我本想繼續追問下去,可博爾特一出現,桑戴克就故意岔開了話題。

吃完晚飯後,我把從瓦爾特那兒聽到的消息告訴了桑戴克。我一邊講著,一邊盯著桑戴克看,想知道他對這消息會作何反應。然而結果卻令我失望。雖然他聽得饒有興趣,但絲毫沒有表現出興奮或者意外的情緒。

“也就是說霍恩比先生在投機礦場玩票兒?”我一說完,他就開口道,“都這把年紀還這麽冒冒失失的。那他這種糟糕的處境持續多久了呢?”

“我也不知道。但這這種處境絕非突如其來,之前他肯定也是可以預見到的。”

“我想也是。”桑戴克贊同道,“股市倒是會風雲突變,預支購買股票可能會讓人一夜之間傾家蕩產。但看樣子霍恩比先生是花了真金白銀買下這幾個礦場,不像是暫時性的投機,更像是實實在在的投資。所以就算貶值,損失的情況也跟股市裏不一樣。到底怎麽個不一樣也是值得探究的。”